第二部 9(第2/9頁)

並且,當他們在某個小巷裏,院子裏,或者不停滴水的廁所馬桶邊緊張得氣喘籲籲,我不得不轉過身去掩飾臉上的微笑。如果他們長得像沃爾特,那就更好了。如果他們不像——嗯,反正他們都是男人,脫了褲子看起來都一樣(無論他們自己在這個問題上怎麽想)。

在燃起他們的欲望時,我從來沒有感覺到自己的欲望。我甚至不需要他們給我的錢。我就像一個曾經被搶走了心愛之物的人,把自己變成了小偷——並非覬覦鄰居的財產,而只是想毀了它們。我唯一的遺憾就是,盡管自己每天的表演那麽精彩,也沒有觀眾來看。我只能看著自己在一個昏暗乏味的地方和我的紳士靠在一起喘氣,希望地上的鵝卵石是個舞台,墻上的磚塊是幕布,腳下的老鼠是燃燒的腳燈。我只想有個人看我——一個人就夠了!我想有一個人看到我們的結合,有一雙大膽而老練的眼睛看到我的演出有多麽完美,我那愚蠢而可靠的顧客是多麽好騙,多麽謙卑。

但是考慮到當時的情況,這應該完全不可能。

這一些都進行順利,持續了大概六個月,我在貝斯特太太家暗淡的生活繼續著,倫敦西區的旅程和男妓生涯也繼續著。我帶來的那一點錢花得很快,頃刻就沒了,現在,既然賣身成了我唯一懂得且還算喜歡的行當,我就開始完全依靠街上的營生過活。

我仍舊沒有姬蒂的消息,簡直音訊全無!最後我認定她一定出國了,和沃爾特一起去碰運氣,或許是去了我們計劃中的美國。那些在音樂廳舞台度過的歲月似乎已經離我十分遙遠,變得不再真實。有一兩次我經過市中心的時候,看到了一兩張熟悉的臉——在百麗宮和我們一起吃過飯的人,或者肯頓市集貝德福德劇院的服裝師。有天晚上我靠在大風車街的一根柱子上,看著在不列顛劇院和姬蒂搭档扮演灰姑娘的多莉·阿諾德從亭閣出來,被人扶上馬車。她看著我,眨了眨眼,然後移開視線。可能她以為她認識我,可能她以為我是個和她一起演過戲的男孩,也可能她以為我只是個在陰影裏搜尋顧客的可憐蟲。總之,她沒有發現我就是南·金,我敢肯定。如果我有沖動跑過去告訴她我是誰,並向她打聽姬蒂的消息,那種沖動也就持續了一會兒。就在那一刻,司機趕起了他的馬,馬車走了。

嗯,現在我和劇院唯一的聯系就是我成了男妓。我發現萊斯特廣場的音樂廳——那些我和姬蒂兩年前滿懷希望地注視過的小音樂廳——在男妓的世界是個著名的勾搭之地。特別是帝國劇院,總是人頭攢動。他們和妓女一起散步,或者聚成一堆,說著閑話,比較著各自的運氣,用誇張的高音和手勢招呼彼此。他們從來不看舞台,只在鏡子裏盯著自己或者對方塗脂抹粉的臉,或者更隱秘地,盯著匆匆從他們身邊或一閃而過或流連徘徊的紳士們。

我喜歡和他們說話,觀察他們,同時被他們觀察。我喜歡在帝國劇院附近散步——這是英國最氣派的音樂廳,就像沃爾特說的,這是姬蒂如此向往,卻沒有被邀請的地方!我喜歡在它周圍散步,背對著華麗的金色舞台,我的服裝在大吊燈耀眼的燈光下閃耀,我的頭發油光發亮,我的褲子鼓脹著,我的嘴唇是粉紅色的,那些男妓說,我渾身散發出薰衣草的氣味,明明是想引人上鉤——但他們錯了。我從來沒有觀察過台上的歌手和喜劇演員。我和那個世界的緣分已盡,徹底結束了。

我說過,一切都很順利,然後,在1891年頭幾個溫暖的星期——也就是我離開姬蒂一年多後,發生了一件麻煩事,打破了我的生活規律。

一天晚上,結束了密集的服務之後,我回到了鐘點房的旅館,發現門口的老婦人不見了,她的椅子倒在地上,我房間的門被撞壞,搖搖欲墜地大開著。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似乎看門的老鴇被攆走了,不知是警察來了,還是與之競爭的老鴇幹的,也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無論如何,有賊趁她不在時入室行竊,威脅屋子裏的妓女和嫖客,搶走了能拿走的一切:破破爛爛的床墊和地毯,打破的梳妝鏡,快要散架的家具,還有我的女裝、鞋、帽子和錢包。我的損失不算太大,但是這意味著我必須穿男裝回家——我穿著法蘭絨長褲,戴著硬草帽,試圖悄悄溜進貝斯特太太的房子裏,不被她逮到。

那時已經很晚了,我慢慢走回史密斯菲爾德,希望到家以後貝斯特家的人都已睡著。還好,我到家的時候窗子都黑了,看起來非常安靜。我走進門去,輕輕爬上樓梯。想起上一次我這樣躡手躡腳地穿過熟睡的房子看到的場景,我還是害怕。可能過去的記憶讓我疏忽大意了,走到一半我用手摸了一下腦袋,結果帽子飛出樓梯扶手,啪的一聲落在了下面的過道裏。我停下咒罵了一聲,但知道自己必須下去撿帽子;正當我轉過身準備下樓的時候,我聽到了開門聲,看到了一根蠟燭的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