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第3/40頁)

那天早上,我突然睜眼醒來,最初映入眼簾的是從窗簾縫隙處透進來的澄澈的夏日天空,那色調似乎與夢中所見非常相似。

夢裏我哭了。感覺好像是把從清湛的河水中淘到的砂金帶回了家。

“是因為悲傷而哭泣?”我怔怔地想,“還是因為在悲傷中得到了寬恕而哭泣?總之無論哪種情況我都不願醒來啊。”

涼爽的風穿過虛掩的窗吹進房間裏來。

去研究室上班後,我的心依然平靜不下來。

茶杯被打碎,復印紕漏不斷。

“奇怪。”我不住地嘀咕。今天的確不正常。

宛若將夢中的感覺帶到了現實。

察覺到自己的反常後,我一直在琢磨,那是一個怎樣的夢呢?

接電話心不在焉,有時接晚了,有時掛早了,整個上午出了十幾次錯。這次教授幹脆自己拿起話筒,“喂,”他一面對著話筒打招呼一面滿臉無奈地望著我,到這時我才清醒過來。

“加納小姐,找你的。”教授苦笑著將話筒遞過來。

道聲抱歉,我接過話筒。

“喂?”

電話斷了。

“對方報姓名了嗎?”我疑惑地問教授。

“沒有,只問加納小姐在嗎,是個女人的聲音。”教授回答。

“我看,加納小姐,今天你累了,去午休吧。”教授說。

“可是,才十一點呀。”

我的話音剛落,辦公室裏一直佯裝不知的同事們便紛紛在各自的座位上向我示意,是啊是啊,去休息吧,大家眾口一詞地說。

於是,我被趕出門似的離開了辦公室。

今天的我有那麽奇怪嗎?我這樣想著,穿過無人的操場出了校門。這是我沒有料到的事,眼前的景物都很新鮮,仿佛自己還沒有完全回到現實中來,莫非那是我降生於世時的夢境?

學校後面有一條坡道,坡道中間有一家書店。想到午休時間有兩個小時,我便走上坡道,決定去那家店裏買點什麽。

我就是在那條坡道上碰到乙彥的,這是我平生第二次見到他。

那時我正在穿越坡道旁的一條老商業街,我怔怔地望著街道,沉醉在眼前的景物裏,藍天,流雲,街上裝飾鋪面的銀色和粉紅的花。我清楚地記得當我們見面時,那些躍動的影像還在我的眼角殘留不去。

猛擡頭,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人從坡道上走下來。

“啊,是你嗎?”我條件反射似的脫口而出,“你是高瀨先生的公子吧。”

“是呀。你是?”

他眼裏充滿驚訝,這是很自然的。我連忙自我介紹:“我曾在H出版社的聚會上見過你一面,我叫加納風美。”

他愣愣地打量我。“哦哦,”他說,“當時你和翻譯家戶田莊司在一起吧。”

“記得很清楚呀。”我說。

“那時只有我們幾個比較年輕,很顯眼。”他笑道。

“你住在這附近?”我問。

“哦,我家在橫濱,現在住姐姐那裏,就在這坡道上頭,T大學心理學研究院裏面。”

“哎?T大?”

“是呀。”

“還真巧了,我就在那裏的英美文學研究室工作。”

“是嗎?我姐姐就是那次聚會上和我一起的同伴,她叫咲。”

“那一定在路上遇到過。”

“有時間嗎?一起喝茶怎樣?”

我有大把大把的時間。

“嗯,行啊。”我說。

臨近中午的咖啡店很冷清,我們面對面坐下來喝咖啡。對我來說,他是一個本應只存在於故事中的屬於過去的人物,我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感覺很奇特。我仔細地重新審視他,發現和過去大不一樣了,雙眼黯淡無光,和那白色馬球衫以及光滑的面龐給人的印象很不協調。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不曾有的感覺。

“乙彥,你變了很多啊。”

“是嗎?”

“看上去像年齡大了許多,其實你只比我大兩歲,你的事我都知道呢。”

“那麽,你今年二十二?”

“是呀。”

“這麽說來,那時你還是高中生吧。”

“是的。”

“五年……自己一點也不覺得歲數大了多少,大概是去了國外的緣故吧。”

“什麽地方?”

“波士頓。四月份剛回來。”

難怪在他身上有那麽一種朦朧的封閉傾向,這種傾向是歷經命運壓迫卻仍要拼命保持自尊的人所特有的,這是我以前見到他時不曾有過的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