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W 無非別離(第4/4頁)

那家KTV離我家非常近,我晚上確實沒什麽事,就決定去聽她唱歌。

到了以後,我才發現,這好像是一個拉拉的聚會。在一個小包間裏,一共有四五個人,都是短發,穿得很帥氣的女生。

W小姐攬住我的肩膀,跟大家介紹我,說是“睡在我上鋪的兄弟”,大家笑著起哄。我們喝了一點酒,W和我一起坐到點歌的機器旁,隨便挑了幾首,說要唱給我聽。

我發現,就算是她隨手點的,風格也和以前大有不同。以往,她喜歡細聲細嗓的小清新,就算是比賽,也刻意地不唱那些苦情歌,或是所謂的“大歌”——我猜她那時可能是覺得那些歌太俗氣吧。而這次她的歌單裏,全是一連串的要聲嘶力竭的大路悲情歌,或是平靜中藏著內傷,非要歌者十分投入才能唱好的歌:《好心分手》《假如讓我說下去》《寂寞先生》《你不是真正的快樂》……

我問她,怎麽改歌路了?

她托著下巴,醉眼惺忪地直直看著我,笑容裏有點調皮的自嘲:“失戀的人總得發泄一下吧!你真的忍心看我郁悶死嗎?”

她唱歌的嗓子沒有以前那麽清亮了,加上著實有點醉意,唱那些需要“唱功”的歌時,難免有點荒腔走板的意思。朋友們似乎習慣了她一貫充當麥霸的行為,互相調笑著,聊著天,只把她的聲音當作背景。

一首《富士山下》之後,我很熟悉的《說謊》前奏響起。也許是因為旋律突然變慢了,剛才一直都在喧鬧的大家,這時卻安靜了下來。

不知是誰把包間自帶的聚光燈打開,投射在她身上。坐在高腳椅上的她緊握話筒,閉著眼,無比熟悉地輕輕吟唱,好像這首歌就是為她度身定做似的。

我離她很近。即便是昏暗的燈光下,依然看得到她的額角有點汗濕,短短的頭發貼在鬢角,臉上有點潮紅泛起。間奏時,她輕輕咬住嘴唇,眼睛似睜非睜地迷離遊蕩。這樣的她很美,比我以前認識的她的任何時候都漂亮,有一種被濃烈的情感包圍著的,與性別無關的美。

歌也是好歌,一層層遞進,唱著言不由衷,被感受到的卻是歌者心裏的某種沉重又無法言說的愛。她的情緒跟著歌詞的流動在走,在我幾乎覺察不到的時候,她的衷情已然爆發。

“我沒有說謊,是愛情說謊;

它帶你來,騙我說渴望的有可能有希望;

我沒有說謊,祝你做個幸福的新娘;

我的心事請你全遺忘。”

多悲傷的應景,幾個人都看著她。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她的眼角漫出一滴眼淚,然後被迅速地擦掉了。

那天,她自詡好酒量,就沒有控制地喝酒,喝完了卻非說要送我回家。她說,因為我家在這家KTV走路就能到的地方,必須要把我送回去才放心。我拗不過她,於是和她一起走在初秋微涼的路上,扶住搖晃的她,聽她說那些醉話,希望風可以把半醉的她吹醒一點。

路過一個長椅,她坐下來,把錢包掏出來,裏面放照片的地方是空白的。她從夾層摸索了許久,掏出了一張剪得小小的,女朋友梳著雙馬尾笑著的照片。我以為她要撕碎或是扔掉,於是一把奪過來。

她笑了,從我手裏把照片拿回去,輕輕地摩挲著:

“沒事,我不會扔了的。就是想讓你看看,從前的她有多可愛。”有空的出租車經過,我幫她叫住,想讓她早點回去。她靠在我肩膀上,卻並不想走。出租車司機開始按喇叭,她搖晃著站起來,帶著點恍神地沖我說:

“我還是決定,去參加她的婚禮了。”

隨即打開車門,離去。坐在車裏的她的背影斜靠在後座,低成一團黑影,離我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