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四月中旬的一個星期天晚上,我記得那次是五個人一起出去的:我、莉拉、卡梅拉、帕斯卡萊和裏諾。我們幾個女孩子要穿得好一些,一出門就塗上了口紅,描了描眼睛。我們坐上了地鐵,地鐵上人很擁擠,裏諾和帕斯卡萊一路上都死死地守護著我們,擔心有人會摸我們,但沒人這麽做,因為我們的守護者臉上的表情太可怕了。

我們從托萊多站下車。莉拉堅持要走基亞亞街、菲蘭傑裏街,然後經過千人軍街,一直走到阿米迪歐廣場——我們知道那都是富人去的地方。裏諾和帕斯卡萊都反對,他們不了解這些地方,或者他們想解釋那些地方不適合我們。他們用方言低聲嘀咕了幾句,說那裏人的全是“花花公子”。我們三個女孩聯合起來,一直堅持要去。就在那時我們聽到了喇叭聲,看到索拉拉兄弟的“菲亞特1100”開了過去,我們沒看到他們兄弟倆,只看到兩個姑娘張著雙臂把身體探出車窗外——是吉耀拉和艾達。她們看起來都很漂亮,穿得很好,發型和耳環都很美麗,簡直光彩照人。她們看到我們後激動地向我們叫喊,打招呼。裏諾和帕斯卡萊掉過頭去,卡梅拉和我因為驚異都沒回應。莉拉是唯一一個很熱情地跟她們打招呼的人,她們的車子向人民廣場方向開去。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裏諾陰沉著臉對帕斯卡萊說,他一直都知道吉耀拉是個婊子。帕斯卡萊聽到他的話,表情很凝重。他們倆誰都沒提艾達,因為艾達的哥哥安東尼奧是他們的朋友,他們不想冒犯他。卡梅拉說了艾達很多壞話,我感覺到她的語氣很苦澀。他們四個年輕人坐在汽車裏招搖過市,這才是出去度周末的正確方式。我們的方式完全錯了:步行,穿得破破爛爛。我當時特別想掉頭回家,但莉拉就像沒遭遇那幾個人一樣,堅持要去那些闊人去的地方。她拉著帕斯卡萊的胳膊,又是叫又是笑,扭著屁股走路,她還做出很誇張的微笑和很嬌軟的動作,她覺得那就是富人的方式。我們猶豫了一下,後來站在她那邊、支持她。艾達和吉耀拉現在正和帥氣的索拉拉兄弟坐在汽車裏,享受她們的周末,而我們步行著,由縫鞋底的裏諾,還有泥瓦匠帕斯卡萊陪著。

我們很不滿,大家都心知肚明。裏諾和帕斯卡萊也應該感覺到了,他們相互看了一眼,嘆了口氣,最後答應了。“好吧!”他們說,“我們現在去基亞亞街。”

對於我們來說,那就像是跨越邊界,我現在還記得那種差異讓我感覺到的屈辱。我不看那些小夥子,而是看著那些姑娘和太太們:她們和我們完全不同,好像呼吸的是不同的空氣,吃的是不一樣的食物,她們的穿著宛若天人,走路的樣子那麽輕盈。我真的目瞪口呆,有時候會停下來想看清楚她們的裙子、鞋子,還有眼鏡。但她們經過時,好像看都不看我一眼。她們看不到我們五人中的任何一個,就好像我們都是空氣,或者說我們沒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有時候,她們的目光落在了我們身上,但也會很快移開,就好像他們看到了讓人反感的東西,她們只是看著自己的同類。我們所有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沒人說出來。我們明白,裏諾和帕斯卡萊年齡大一點,他們會在那條街上再次證實自己已經知道的事情,這讓他們的心情變壞,人也變得惡狠狠的,他們覺得自己很不合時宜。但我們幾個姑娘只有在那時才發現這一點,那是一種懵懵懂懂的感覺。我們覺得很不自在,但也充滿好奇,我們覺得自己很醜,但都想象著如果能像她們一樣打扮自己,穿那樣的衣服,像她們那樣化妝,我們會變成什麽樣子。為了不破壞我們的心情,我們相互開玩笑,用諷刺的語氣說:

“你會不會穿那樣的裙子?”

“給我錢我都不會穿!”

“我會穿的。”

“不錯,那你就會像那個胖墩女人一樣。”

“你看到她的鞋子了嗎?”

“怎麽,那能算鞋子嗎?”

我們一直走到切拉馬雷大樓那裏,一邊走一邊笑。帕斯卡萊盡量不和莉拉走在一起,但她挽著帕斯卡萊的胳膊,他會很客氣地擺脫她(他經常和莉拉說話,很明顯他喜歡聽到她的聲音,看著她,但是也能看出來,任何身體接觸都讓他很不安,就好像會讓他失聲痛哭)。帕斯卡萊走在我身邊,用一種鄙夷的口氣問我:

“在學校裏,你的女同學都穿成這樣嗎?”

“不這樣。”

“這就意味著那不是一所好學校。”

“那是一所文科高中!”我生氣地說。

“不是好學校,”他接著說,“假如沒有這樣的人,那就不是好學校。是不是莉拉?”

“是啊!”莉拉指著一個向我們走過來的金發姑娘,和她走在一起的是一個黑發小夥子,個子很高,穿著一件潔白的V領毛衣:“假如沒有一個像這樣的姑娘,那你的學校真爛啊!”她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