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審第八天

第二天一早,裏沙子不是被鬧鐘叫醒的,而是被一直吵著要看電視的文香給叫醒了。離預定的起床時間還有三十分鐘,裏沙子小聲要她再睡一會兒,文香卻不聽。還在睡覺的陽一郎呻吟了一聲,翻身背對她們。裏沙子只好起床,打開電視,放進DVD光碟,調好音量後回到臥室。好困,再睡一下就好。沒想到文香又奔進臥室,這次吵著說兔子玩偶小姆不見了。

裏沙子放棄補覺,起身疊好被子後走向洗手間。文香緊跟在後頭,邊碰裏沙子的腿,邊吵著要小姆,眼看就要哭出來了。盡管裏沙子一直告訴她,小姆放在奶奶家了,但文香還是吵著要,還揮動雙手拍打裏沙子的腿和屁股。

裏沙子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拼命壓下了怒火。她按下咖啡機,把菠菜和用昨天剩下的卷心菜絲做的沙拉分盤,將吐司放進烤面包機,準備平底鍋。

“媽媽!小姆!在哪裏!媽媽討厭!!最討厭!”

裏沙子心想:明明才兩歲十個月,怎麽能使出那麽大的力氣?

鬧鐘在響,是陽一郎的鬧鐘。她想文香應該像往常一樣哭一下就停了。裏沙子在平底鍋上倒了一點油,打了個蛋,她卻還在哭。因為火開著,不可能離開,裏沙子皺著眉等待蛋煎熟,然後迅速擺好餐具。“媽媽!討厭!!最討厭!走開!”裏沙子回頭看著邊哭喊邊拍打自己的女兒,突然用力擋開了她的手。“啪”的一聲,文香那張稚嫩的臉瞬間怔住了,剛才還只是假哭的她越哭聲音越大,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仰頭用力哭喊起來,豆大的淚珠不停地滾落。裏沙子無視文香的哭鬧,走向臥室。鬧鐘的聲音吵得讓人難以忍受。

裏沙子按掉鬧鐘,搖醒還在睡的陽一郎。

“鬧鐘響了!再不起來就不管你了。”

“唔……”陽一郎發出小小的呻吟聲,緩緩地翻了個身,裏沙子心想他應該已經醒了,便走回廚房。文香還在哭,裏沙子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但問題是,不好好管教不行,而且若不是逼不得已,自己也不想這麽做。

裏沙子不理會文香,繼續擦拭餐桌,迅速準備早餐。已經去叫過一次了,但看來陽一郎還在賴床。無論是鬧鐘的聲音,還是文香的哭聲,這些經常聽到的聲音真是令人心煩。裏沙子走進臥室,比剛才更用力地搖醒陽一郎,確認他總算起來後,自己才開始換衣服。

“小香在哭。”

陽一郎用剛睡醒的聲音說著,起身將被褥折好。

“越哄她,哭得越大聲,先別管她吧。”

裏沙子盡量平心靜氣地說。換好衣服的她回頭一瞧,沒看見陽一郎,只瞥見折好的被褥就這樣放著,忍不住嘆了口氣,把被褥順手收進壁櫥。匆忙靠著洗臉台化好妝後,裏沙子下樓開信箱拿報紙。回到飯廳時,瞧見穿著睡衣的陽一郎正坐在電視機前抱著文香。他像是在哄小嬰兒般,邊輕拍文香的背,邊悄聲哼著電視上播放的兒歌。不再哭鬧的文香將整張臉埋進陽一郎的肩頭,還歪頭瞅了裏沙子一眼。

“來吃飯吧。”

裏沙子勉強擠出笑容,將裝著咖啡的馬克杯放在桌上,坐了下來。陽一郎應該還沒洗臉刷牙。他讓文香坐好後,自己也坐下來喝咖啡。

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文香為什麽會哭,為什麽要放著她不管呢?裏沙子想著想著,突然覺得很麻煩,於是不發一語地撕了一塊吐司,塞進嘴裏。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陽一郎攤開桌上的報紙,喃喃道,“但是任由她哭得那麽大聲,鄰居也會擔心的。”

“擔心什麽?”裏沙子問完立馬後悔起來,因為她知道答案。

“擔心我們管教過度。”

哪會聽到啊——裏沙子雖然很想這麽反駁,但還是決定把話吞回肚子裏。要是這麽反駁的話,不就相當於承認了嗎?就像在說:“雖然我管教過度把孩子弄哭了,但鄰居是不會聽見的。”裏沙子默默地將筷子插進蛋黃,黏稠的黃色液體流了出來。

前往浦和的路上,文香沒像早上那樣鬧別扭。她像在反省似的,十分乖巧,還總用甜甜的聲音向裏沙子搭話。裏沙子甚至懷疑她在有意討好自己,可轉念一想,她小小的年紀應該還不會耍這些花樣。裏沙子清楚自己應當給予回應,因此也像往常一樣不斷嬌聲地和她說話,“就是呀!”“小香覺得呢?”“是啊,也許是這樣呢!”

但裏沙子一想到她那漲紅著臉拍打自己的模樣、邊哭邊眯眼偷看自己時的模樣,或是像個悲劇主角般向陽一郎撒嬌,還露出嘲笑似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模樣,就無法再和她互動下去了。雖然裏沙子明白,文香並沒有要當悲劇主角的意思,也不是在嘲笑自己,但她就是忍不住這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