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審第七天

翌晨醒來,沒看到陽一郎和文香。裏沙子嚇得跳了起來,沖出臥室,聽到從浴室傳來沖澡聲,這才松了一口氣。裏沙子趕緊刷牙洗臉、準備早餐。先按下咖啡機,然後用平底鍋煎蛋,她邊將昨天剩下的腌菜裝盤,邊想著今天要穿哪件衣服出門。

屋子裏傳來笑聲還有文香的歌聲,接著是吹風機的聲音,看來陽一郎在幫文香吹頭發。還混雜著文香大叫“不要”的聲音,裏沙子聳聳肩。原來她不是只對我說“不要”,爸爸也會被她嫌棄啊!不由得想笑。

裏沙子擦拭桌面,迅速擺盤。先是文香穿著內褲從更衣間沖出來,接著是襯衫還沒塞進褲子裏的陽一郎現身。

“謝啦!真是幫了大忙!小香,我們去穿衣服。”裏沙子帶著文香走向臥室。文香一直嚷著不要穿這個顏色、不要穿那個顏色,好不容易才幫她穿好衣服回到飯廳,讓她坐上兒童專用椅。

“小香,吃飯時不可以玩飯菜,要乖乖吃哦!可以嗎?”

陽一郎已經用完早餐,正在看報。裏沙子猶豫著要先吃飯,還是先化妝、換衣服,腦子一時沒有轉過來。“先換衣服吧。”她在心裏喃喃自語。走進臥室打開衣櫃時,忍不住想笑,因為自己右手還拿著筷子——一次要做很多事時,就會這樣。裏沙子將筷子擱在餐桌上,回到臥室穿上選好的衣服,走向盥洗室。

簡單化好妝,回到飯廳時,裏沙子瞧見文香將面包撕得碎碎的,腌菜還掉在地板上,陽一郎沒發現似的盯著報紙。可能是察覺到媽媽發現了吧,只見文香瞅了裏沙子一眼,又看著手上的面包,繼續撕著。裏沙子感覺全身血液逆流,一把拿走文香手上的面包,拼命忍住想拍桌的沖動,做了個深呼吸。她邊在心裏數數,邊走向廚房拿起已經冷掉的吐司和煎蛋,還有盛著蔬菜的盤子與馬克杯,走回自己的位子。很好。

“小香。”裏沙子以沉穩的聲音說,卻被文香無視了,“不是說了吃的東西不能拿來玩嗎?要是不吃的話,我要拿走哦!”裏沙子擠出笑容。

“要吃。”文香邊撕面包,邊小聲回應。裏沙子聽成了“要出”。

“今天我帶小香去浦和吧。”正在看報的陽一郎擡起頭說。

“咦?”正在撥弄煎蛋的裏沙子突然停筷,看著陽一郎。

“想說我今天有時間可以帶她過去。你這樣帶來帶去也很辛苦吧。”

這是什麽意思?裏沙子想從陽一郎的表情裏解讀出他真正的想法。純粹是出於體貼,還是又懷疑起周四那件事?裏沙子這麽揣測的同時,也很討厭這樣的自己。無法停止胡思亂想,幹脆就讓他帶得了。他能幫忙帶去當然好,我也樂得輕松,況且還能讓他知道文香鬧起脾氣來,有多麽不可理喻。但是,讓他幫忙,是不是等於承認了前陣子他對我的誤解呢?承認自己的確很勉強、很累,甚至將脾氣發泄到孩子身上?裏沙子的腦中浮現出陽一郎將文香交給婆婆後,兩人繼續聊了起來的畫面。

“不用啦!沒關系,反正我已經習慣了。”裏沙子婉拒了。

坐在越來越擁擠、搖搖晃晃的電車上,裏沙子想起早上的事。面包屑弄得滿餐桌都是的文香果然因為肚子餓又鬧起脾氣,裏沙子趕緊帶著她下車轉車,後來文香在公交上又睡到翻白眼,還突然擡頭看了一眼裏沙子。現在這時候她一定在公公婆婆家吵著肚子餓吧,婆婆會弄什麽給她吃呢?裏沙子瞄了一眼手表,思忖著。

“這樣帶來帶去也很辛苦吧。”陽一郎說。感覺這句話是發自內心說的。為什麽我只想到周四的那場誤會呢?為什麽要扭曲別人的心意,不能直率地接受別人的好意呢?

甚至還想著最好文香在路上也對陽一郎耍脾氣,這麽一來,陽一郎就能理解周四的狀況了。

就連堅持要自己去送文香,也不是為了體貼陽一郎,而是不想讓陽一郎和婆婆亂說些什麽。“裏沙子好像壓力很大,所以我就替她來送文香啦。”要是陽一郎這麽對婆婆說,我可真的受不了。

其實陽一郎帶文香去浦和的公公婆婆家,恐怕不是一件輕松事吧。路上的一個小時,他必須獨自面對文香,她心情好倒是沒問題,但要是因為什麽事鬧別扭、哭叫,可就很難應付了。不習慣面對這種事的陽一郎勢必很困惑,不知如何是好。他送文香到浦和老家時,肯定累得半死。一般人應該會想到這一點,不希望老公上班前就這麽累吧?但我為什麽沒有這種想法呢?

“是周四那件奇怪的事情讓我們——不,搞不好只有我——變得這麽怪嗎?”裏沙子這麽一想,就更懊惱那時的事了。不是懊惱讓文香一個人蹲在路上,而是懊惱怎麽會剛好被陽一郎撞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