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4/7頁)

大人都好虛偽啊,當面一套,背面一套。

於是,從那天起,全思雲的小心思便全部在觀察一個成年人是否能做到表裏如一,很遺憾,可以說,幾乎沒有,李長津算是這些人最表裏如一。

所有人都沉默,審訊員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麽往下接。好像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越長大,越不容易注重細節。小孩們期盼著自己像個大人一樣成熟,而大人們永遠忽略小孩的感受。平時一些不敢在人前展露出來的喜惡,好像在小孩面前就沒那麽顧忌。

“於是,你們開始審判這些大人。”審訊員說。

“誰讓他們都拿小孩當玩偶,當著我們的面抽煙喝酒,說些我們聽不懂的黃色笑話,甚至當著我們的面給小三調情,你們都想象不到這些人表面上有多正經,他們覺得我們永遠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但我其實那時候什麽都懂,我知道誰出軌,我知道誰家偷偷掐電表,誰愛偷看別人洗澡。李淩白家對面有個三十歲離婚男的,長得人模狗樣,彬彬有禮的,我們都以為他是好人。結果他有露陰癖,每次洗澡都故意開著門,拿生殖器對著小姑娘。所以我剪了一只老鼠的生殖器扔進他家裏。”

“南華小學的校長,是個猥褻兒童犯,李淩白審判他,往他辦公桌底下藏死老鼠,血淋淋地掏空了老鼠的肚子,被發現後,李淩白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我身上,後來李淩白搬家轉學。剩下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審訊員回過神,問她:“為什麽不報警?”

“我說話有人信嗎?後來等我長大了,我發現這件事我開不了口,我覺得羞辱,我覺得說出來別人會拿異樣的眼光看你,成年人的世界不都這樣嗎,你為什麽不報警,你為什麽不說出來,說出來就可以了啊,我們又不會嘲笑你,可真的不會嗎?私底下討論的嘴巴都要咧到後腦勺了吧?”

“所以你們就用老鼠,來代替那些人的審判?”

全思雲突然笑起來,“等我們長大了,不就是有了‘引真’。”

審訊員忍不住毛孔戰栗,覺得她這個笑容尤其瘆人,同樣的,方正凡也覺得這個笑容讓他非常不舒服。

梁運安有些出神,直到溫延說,“其實兒童成長中的每句話都要仔細聽,都有深意的。因為小孩不會想大人那樣的能準確地表達出一件事的目的,像李淩白和全思雲這種早熟型的,其實不多。她們能表達,卻沒采用好方式,而那些不能表達的小孩,他們每句話其實都在拼勁全力表達,他們不會直白地說,校長侵犯我,強奸我,這些話,從他們嘴裏說出來的,可能只是很普通的一句,校長讓我去她的辦公室。”

溫延:“但我還有一個問題想不通,到底是為什麽,她突然之間交代了。”

一旁長久沒說話的李靳嶼,人還是仰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突然開口道:“你有沒有想過,全思雲和李淩白審判的第一個人是誰?”

梁運安大腦已經囫圇了,卻見昏暗的玻璃房裏,這兩個神一樣的男人,互相對視一眼,彼此的眼中好像已經有了答案。

“是她們自己。”

梁運安:“兩個五六歲小姑娘有什麽好審判的?”

溫延低頭笑了下,對梁運安說:“小梁警官,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欲屠龍,得先成為龍。她們故事的所有起點,我覺得可能得從她們第一次殺人開始說起,或者說,第一次‘殺老鼠’。”

“小梁警官。”

這邊又是一聲,梁運安茫茫然轉過頭,李靳嶼補充道,“審判者的‘高潮’在哪你知道嗎?”

溫延說:“一場舉國矚目的‘被審判’。”

梁運安:你天天舉國矚目。

溫延點了點太陽穴說,“讓我想想,怎麽形容能讓你好理解一點。”

誰料,一旁一直沒說話的方正凡突然插嘴了,“我懂了,全思雲當年在四合院被冤枉,替李淩白背了黑鍋,還遭到了校長的性侵,她是受虐者,典型的受虐者轉為施暴者並不少見,但更多的受虐者還是受虐者,有種症狀叫斯德哥爾摩症,受虐者會愛上罪犯,但我覺得全思雲並沒有愛上那位校長,她只是愛上被虐的這種感覺,或者說,她可能愛上的是,被人冤枉的這種感覺。這是早期的全思雲,後來她父親入獄,母親自殺,全世界上所有的不幸好像都發生在她身上了,她更把自己帶入了受虐者的這種角色。她那時候已經不再滿足於這種受虐,於是她展開了一個計劃,一百個人自殺,夠轟動了,警方一定會投入大量的警力,她被抓,聚光燈全部在她臉上,送上警車,親戚朋友替她喊冤,學生們為她發聲,然後李淩白出來替她頂罪,說不上頂罪,其實是自首,那麽她這個受害者形象,塑造的完美無瑕,高潮叠起。一場巨幕戲,到底為什麽沒有唱到最後呢?她怎麽忽然就願意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