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秋雨(第2/3頁)

蒙毅正等著嬴政誇一誇這紙,聽嬴政這麽一問,原本的期待全都化為了冷汗。

蒙毅直了直背脊,認真回道:“公子在雲陽縣每日早起,與李家大郎、張小郎君練劍學琴,隨後會出莊走一圈,回來後開始接見外客,聽聽他們在農事上的經驗;其余時間,公子要麽在看書,要麽和張小郎君他們討論問題,除了偶爾會一起去學宮聽人講學之外日日如此,臣不曾見公子和誰格外親近。”

每日給嬴政記錄扶蘇起居不止一人,他們相互不知道彼此的存在,所寫的內容雖然角度有所不同,但大體上是對得上的。

經常這麽長時間的觀察,嬴政幾乎已經可以確定那位“仙人”在現實裏並不存在。

聽蒙毅這麽回答,嬴政也並不意外,他再次拿起一張紙輕輕摩挲,終於誇道:“不錯,這是有利教化的好東西。”他命人去私庫中取來一匣子墨錠,對蒙毅說,“這是有人獻上的一種新墨,寫起來帶著松香,和一般的墨不太一樣,你回雲陽縣時帶去給扶蘇玩。”

除了這種松香墨,自然還有不少金銀寶玉、駿馬肥羊之類的賞賜。

蒙毅領命而去。

蒙毅出城時趕巧碰上蒙恬。

蒙恬見蒙毅臉色不太對,一路送蒙毅出城,到無人處才問:“你怎麽了?”

蒙毅搖頭說:“沒什麽。”

哪怕是面對自己的兄長,蒙毅也沒有泄露方才的禦前問對。

他只是覺得生在王室,是幸也是不幸。

幸運的是生來便衣食無憂,想做什麽都可以輕松做到。

不幸的是,王室之中不管父子還是兄弟,永遠都不可能像普通百姓家那樣相處。

他在扶蘇那麽小的時候祖父他們雖然嚴厲,平日裏卻還是會對他們疼愛有加。

可剛才在宮中,蒙毅敏銳地感覺到了嬴政對扶蘇的猜疑。

興許嬴政只是擔心有人會利用扶蘇,可這也顯露了嬴政性格中多疑的一面。只要嬴政本性不變,他與扶蘇就不可能和一對尋常父子那樣相互信任、親密無間。

也許出生在王室之中,很多東西都注定要成為奢望。

蒙毅在心裏嘆息一聲,終究沒向蒙恬透露自己的愁緒,只對蒙恬說:“哥哥不必再送,我自去便是。”

蒙恬見蒙毅這麽說,也不再多問,勒馬停下,目送蒙毅離開。

蒙毅帶著嬴政的賞賜回到別莊,扶蘇看了看嬴政賜下的那些好東西,沒有一一清點,只叫人放入庫中。

倒是那一匣子松香墨引起了他的興趣。

眼下大夥用的墨都是天然墨,品質不一,數量也不多。

畢竟會寫字的人本來就不多,能用得起絹帛、用得起墨更是少得可憐,需求不算太大。

若是將來普及紙張,需要墨的人就多了,光靠天然墨可能不太夠用,書寫起來可能也不那麽流暢。

扶蘇也考慮過這個問題,他本來想等年底宰了豬再考慮琢磨一下油煙墨制法。

若是家家戶戶都養豬,豬油肯定會成為家中常備之物。往後讀書人夜裏苦讀肯定要點燈,油煙墨最簡單、最便捷的制法便是將碗倒懸在油燈上方,不管用的是什麽燈油,時間久了碗裏都會有一層油煙凝成的烏墨。

自己用的話,制墨過程中的許多復雜工序其實可以省略,只要能用就成了。

這樣一來,哪怕是窮人買不起外面的墨,也能在家裏自己制出比較原始的油煙墨。

沒想到父皇看到紙,也馬上想到了墨上。

松煙也是很適合制墨的東西,制出來的松煙墨天然帶著淡淡松香,應該很受文人雅士歡迎。

這兩種墨扶蘇正巧都見過,油煙墨的制法他知曉,松煙墨的制法他也了解過。不過既然已經有人向嬴政獻上這種墨,朝廷肯定已經掌握了它的制作方法,扶蘇也就不打算琢磨這事了。

天下能人無數,本就不需要他事事操心。

扶蘇抱著墨匣,兩眼亮亮地朝蒙毅道謝:“辛苦毅叔跑這一趟了。”

蒙毅見他對嬴政賞賜的一匣子墨錠那麽喜歡,心中莫名微酸。

嬴政賞的東西不少,扶蘇卻一下子注意到嬴政親自交待的這個墨匣,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他們父子之間足夠了解彼此。

蒙毅頓了頓,說道:“這是大王親自給你挑的。”

扶蘇由衷誇道:“父王一向思慮深遠,想來是聽說有造紙之法就想到以後可能會耗掉許多墨,特地早早命人去尋找制墨之法。”

哪怕重活一世,扶蘇還是覺得他的父皇是個高瞻遠矚的人。若非如此,他父皇怎麽可能成為這個群雄並起的戰亂時代的終結者?

聽著扶蘇話中不自覺帶出的景慕,蒙毅忍不住擡手揉揉他腦袋。

既然已經送了一批紙到鹹陽,扶蘇也沒什麽事可忙了。他已與張良約好以三天為期各自畫出《八駿圖》,當即不多耽擱,和張良一樣閉門作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