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3/4頁)

未央問道:“後來呢?後來又發生了甚麽?”

蕭伯信答道:“那封信引起了太子的懷疑,盡管那封信是我以托孤口吻寫給飛白的。”

“太子懷疑阿衡亦得知當年之事,便對阿衡下了手,飛白那時仍在雍城邊關查探當年真相,返回華京城時,阿衡已經遭了太子的毒手。”

講到這,蕭伯信聲音頓了頓,又飲了一口茶,方道:“幸而我一心腹之人的母親是南疆人,他幼年之時也曾修過蠱術,解了阿衡所中的蠱毒,將入土為安的阿衡偷偷帶出,漂洋過海來這個地方找我。”

“只可惜,阿衡所中的蠱毒實在霸道,他只能解去一部分,故而阿衡直至今日,思維都不大清醒,只記得我剛將飛白帶回來的事情,至於後來的事情,她全然想不起來了,只以為自己仍是十五六歲。”

未央雙手捧著粗制的茶杯,接道:“或許並不是蠱毒的原因,而是母親後來的日子過得太苦,所以她才不願意想起,只當自己永遠十五六,是外祖父最為寵愛的女兒,無憂無慮的蘭陵鄉君。”

蕭伯信眸光微沉,緩緩合上雙目,道:“都是我的錯。”

“是我對不住阿衡,更對不住你。”

“這不是外祖父的錯。”

未央輕輕搖頭,說道:“這是太子之過,天家奪嫡之禍。無論是秦家,還是白家,又或者我們,不過是被殃及的池魚罷了。”

蕭伯信長嘆,睜開眼,看了又看面前的未央,道:“你能想到這一層,必是吃了很多苦。”

未央輕輕一笑,道:“都過去了。”

“而今我找到了外祖父,那些苦便沒有白吃。”

蕭伯信面上有一瞬的猶豫,斟酌片刻,說道:“未未,而今南方海賊大多被我剿滅,所剩不多的海賊難成氣候;北方雖連損秦家白家兩大武將世家,但天水姜家仍在,有他們鎮守雍州城,則無需擔憂蠻夷之禍。”

當年之事,他只與未央說了一半——他假死遠走海外,並非只因太子一人。

太子剛剛被封為儲君,哪有這般大的力量,逼得他一個列侯之最的鎮南侯假死逃生?

蕭伯信垂眸,說道:“大夏外患已除,只余朝中藩王內鬥,我這把劍,與到了該束之高閣的時候。我為大夏征戰多年,卻落得如此下場,追究原因,不過是天家奪嫡所致。未未,人活一世,功名利祿不過是過眼雲煙,難得糊塗,方能保全家人。”

“我此生不想再涉足中原,只想在海島之上,與阿衡平靜過日子。”

“你若喜歡這兒,便留下,若不喜歡,便還回到華京。”

蕭伯信掃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何晏,繼續道:“你既然得知了飛白與何晏的身份,想來此時的你,早已不是最初孤立無援的你。”

“這樣的你,縱然離了我,也會過得很好。”

未央看著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外祖父,心中一片悲涼——太平本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

有些話,外祖父縱然不說,她也能猜得到。

“我沒有外祖父這般好的涵養,更沒有外祖父這般大度,看著親人一個個遭遇毒手,還能一臉平靜龜縮一隅。我所經歷的苦難,必要一一討回來。”

父親對她的百般算計,恨不得要她的性命,來獨吞母親留下來的家產,顧明軒負心於她,又對她百般作踐,晉王將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後快,一切的一切,她該如何平靜面對?

上一世她絕望慘死,而今重活一世,她要的,不僅僅是給自己討回公道。

未央擡眸,看著蕭伯信,繼續道:“太子雖然死了,可當年之事尚未大白,舅舅的無辜枉死,外祖父的假死避世,母親的瘋瘋傻傻,這些年的我的渾渾噩噩,豈是外祖父的一兩句話,便能讓我放下的?”

“外祖父不願回中原,我不敢勉強,左右我生來便是六親無靠的命格,我一個人生活了這麽多年,再自己一人走下去,也沒甚麽。”

說到最後,未央聲音微啞。

她要的,從來不是旁人護著她,她想要的,不過是她一個人走累了的時候,旁人借給她的一個肩膀,讓她安歇片刻,整妝之後再出發。

可惜一直沒有。

她的父親對她百般算計,恨不得要了她的性命獨吞母親留下來的家產。

她的母親早已不記得她是誰,她的外祖父知道她一個人分外艱辛,也不會同她一起回去,做她半刻鐘的依靠。

她一直是一個人,孤零零地直面人生路上的暴風雨,盡管她不過十五六歲,正值少女不知愁的年齡,她也有這個年齡應有的柔軟與天真,她也曾期待過,家人的片刻溫暖。

未央垂眸,淚水無聲滑落。

蕭伯信張了張口,似乎是想說甚麽,但最終甚麽也沒說出來,只是道:“未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