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3/4頁)

未央垂眸道:“未央謹記陛下教誨。”

往事湧上心頭,天子按了按眉心,說道:“朕許你去北海,一是為著你母親與外祖父,二是你多次救皇孫於水火之中,朕很承你的情。”

未央眉頭微動。

天子在不涉及他的底線時,還是頗為好說話的老人。

天子道:“若此事換了旁人,朕斷然不會允許的。”

未央連忙又拜。

矮桌上的參茶尚冒著熱氣,天子端起參湯,送到嘴邊,略飲了幾口。

喝完參湯,天子對未央道:“下去罷,朕有些累了。”

未央拜別天子,退出鑾駕。

天子目光瞥向一旁的何晏。

未央得知當年之事,他不好再勉強未央留在皇孫身邊,秦青羨勇猛有余,可未必能護得住皇孫,更何況,還有何晏在一旁虎視眈眈。

天子揉了揉眉心,只覺得分外疲憊,對何晏道:“待抵達皇城,朕便叫皇孫去雍州就藩。”

“他終究是你的同宗兄弟,且又懵懂無知,你留他一命罷,也算給自己積些陰德。”

何晏慢慢擡眸,看著面前的天子,聲音不辯喜怒:“我幾位兄長去世之時,年齡尚不及皇孫,亦是懵懂無知。”

天子呼吸一頓,紛擾往事湧上心頭。

幼兒的哭聲,婦人的尖叫聲,利劍穿破肌膚的沙啞聲,如揮之不去的魔咒一般,時時在他腦海中叫囂著。

那句皇孫只是一個孩子,讓何晏放過皇孫的話,他終究沒能說出口。

天子沉默不語,何晏起身,轉身出了鑾駕。

何晏走後,老黃門撥弄著熏香爐的熏香,又拿出大氅披在天子身上,勸慰著說道:“何世子只是年輕氣盛,再過幾年,他便明白您的苦衷了。”

“不會了。”

天子輕輕搖頭,慢慢闔上眼,低聲說道:“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朕。”

……

未央從鑾駕中出來,並未著急回到自己所在的地方,而是暫時跟在鑾駕後面,等待著何晏從鑾駕上下來。

沒過多久,何晏果然走了出來。

未央驅著駿馬,噠噠走向何晏。

——在天子眼中,只有有用和無用之人,她護住皇孫,代天子除去晉王,對於天子來講,她便是可用之人,天子便願意與她講上幾句往事,讓她知道天家素來優待功臣,好讓她感激涕零,繼續為皇孫賣命。

可當她請求離開皇孫身邊,去往北海之時,她便再無用處。

天子若是心狠手辣些,完全可以將她這個不聽話的棋子殺了泄憤。

而何晏的那一句她知道了鄉君與鎮南侯的死因,勾起了天子為數不多的憐憫心,天子這才放過她,又說了一些場面話,讓她去北海尋找外祖父的屍骨。

未央來到何晏身邊,向何晏道:“今日的事情,多謝你了。”

何晏道:“不謝。”

未央眉梢輕挑。

又是這麽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厭世。

若不是剛才他對她的維護之心一覽無余,她簡直會懷疑他曾說過的喜歡,只是她的錯覺一場。

天底下哪個男子與心上人說話的口氣是這樣的?

九州之中,除卻何晏,再找不到第二個人了。

何晏態度疏離,未央不再久留,謝過何晏之後,便縱馬回到自己的隊伍之中。

心裏盤算著,等她回到家中,先給何晏備上一份厚厚的謝禮,如此也算償還了何晏為她仗義執言之恩。

只是這樣一來,她被嚴睿一家老小揮霍得所剩無幾的家產,又要少了一份。

未央有些肉疼,深感自己不能坐吃山空下去。

待找到外祖父,她便想法子將那些鋪子田產好好理一理。

外祖父多年未回華京,一朝回來,必然需要很多錢財來打點的。

她不能讓外祖父手中無錢。

……

五月的天氣初放晴,送太子入皇陵的隊伍浩浩蕩蕩返回華京。

未央得了天子赦命,在皇孫殿中將一切交割後,便準備出宮回家。

小皇孫眼淚汪汪,抱著她的胳膊不撒手,問道:“未央姑姑為甚麽要離開我?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好,惹未央姑姑生氣了,未央才不要我的?”

小皇孫童言無忌的話讓未央心口一酸。

多溫柔可愛的一個孩子,怎就有了那般險惡的父親?

未央輕撫著小皇孫柔軟的發,溫聲道:“未央姑姑不會不要皇孫殿下的,未央姑姑只是去北海找一下外祖父。”

“待我尋到了外祖父,便回來找皇孫,可好?”

小皇孫睜大了眼睛,道:“未央姑姑可不許騙我。”

“不騙你。”

未央伸出手,溫柔說道:“我與殿下拉鉤可好?”

她這怎能叫欺騙呢?

善意的謊言不叫騙。

更何況,無論是何晏,還是太子,都消耗了無數的人力物力,在北海尋找她的外祖父多年,然而多年過去了,外祖父的下落依舊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