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3/12頁)

容溫眼睫極輕的顫了幾下,避開三丹夫信任在灼灼燃燒的眼。

她無法誠實的告訴三丹夫,早在班第決定離開歸化城那一刻,這座城便被徹底放棄了。

衛戍歸化城,全是她的意思。

今日她曾循機見過察哈爾,從他的嘴裏得知,班第臨走前留有一令給七弟多爾濟。

——命多爾濟在自己走後,便以銅汁澆築城門,以延噶爾丹攻城的速度。

並稱,若城中守軍實在無力抵擋,便讓多爾濟率之前被調來馳援歸化城的兩萬科爾沁兵勇立刻退出歸化城,返回科爾沁與部族剩余兵馬集合,專心衛戍科爾沁,務必撐到他回來。

班第入主關中的野心並非朝夕念頭,而是籌謀良久。所以他在山林裏屯了私兵,在漠西開了商道,往漠北放了幾萬將士,還背著世人的眼養大了先帝廢後的孫子寶音圖。

以班第的心思,肯定能預判到,沒有他、也沒有援軍的歸化城早晚守不住。

歸化城內的數十萬百姓及兵將會如當年的漠北喀爾喀部一般,闔族男兒被圍堵山谷誅殺殆盡,鮮血染遍山林翠色,留下一群婦孺,在滅族仇人手下過著連畜生都不如的日子。

他雖冷戾,卻並非泯滅天良之人,一時間舍不下這麽多條人命。

所以,前些日子,他一直在城中苦耗,糾結取舍,並未不管不顧一走了之,趁著時機大好去奔自己向往多年的前程。

成婚也有幾月了,容溫早在他不設防的態度,洞悉了他的志向。

也清楚,這等大事,自己不便插手,更不能去替他做主。

直到那天,她無意瞧見了他那張標記整齊的輿圖——那上面,備案了三條通往關內的路線。

籌謀多年,萬事俱備,卻稀裏糊塗被無數條陌生性命絆住了腳。

若此次時機錯失,怕是得成為他的終生憾事。

所以,她借著青檀果試探他,問他可想去江南。

這其實,與問他想不想入主關中,是一個意思。

他並未正面回答她,反倒言辭閃爍岔過話題。

當時容溫便知道,他很想去。

否則,一個言行耿直的人,說句‘不想去’便罷了,何必含糊其辭。

他只是不敢以一城百姓的生死做抉擇。

所以,在聽聞派往烏蘭木通的斥候全軍覆沒後,容溫毫不猶豫支持他親自出城。

至於出城後班第會如何行事,她一概不管。

人心不過拳頭大,裝不盡天下人。她只希望他這輩子是恣意無憾過的,而非年紀輕輕,一身抑重。

他做不了的決定,她便狠心替他做。

將來若有意外,也可一同背負。

不過,容溫到底不夠徹底心狠。

否則也不會在班第走後,以身犯險留在歸化城,出計出力,不惜利用三丹夫對班第的崇拜與對關內的向往,讓他心甘情願拼盡全力衛戍歸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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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艷陽日,歸化城的天光依舊滾燙不留情。

容溫閉目,她與假班第已在銀佛寺前跪了整整八日了。她這輩子的苦與汗,算是全印在了這八日裏。若非心中有口氣硬撐著,她怕是早倒下了。

好在她這招瞞天過海、故布疑雲有幾分效果。這些日子噶爾丹攻城的架勢反倒小了,只佯攻了幾次,聽前方斥候說,噶爾丹倒是把駐地布防加固了五成——看樣子是在提防拜佛請罪的‘班第’出其不意,給他軍中弄個奇襲。

這噶爾丹,倒是看得起班第,難怪會疑心生暗鬼,裹足不敢前。

容溫不斷胡思亂想著,又在心中估計了班第的行軍路線。按照輿圖上的標記,若是一切順利,班第此時應與藏在殺虎口附近的數萬私兵會和了,頂多五日功夫,他便能趕到烏蘭木通。

功敗垂成還是改天換日,就看這一戰了。

容溫無意識摳了摳自己的右手,她的傷口已經好了,但掌心留了一塊很醜的疤痕,微微凸起,剛好破開幾條掌紋,她每日抹玉肌膏也沒甚成效。導致她現在想事情,最愛摩挲著這道凸起的醜疤。

再擡頭時,容溫余光掃見假‘班第’身邊多了道人影,正一臉嚴肅似在低聲與‘班第’商討要事。

三丹夫見容溫發現自己,唇角微不可察的翹了翹,沖容溫使了個眼神。

容溫眨眨眼,知道了這場大戲既近高|潮,也近尾聲了。

三丹夫走後約摸一刻鐘左右,眾人便見潛心朝佛的純禧公主,身形一個晃蕩,暈倒在了宮女懷裏。

然後便由宮女扶著,‘額駙’與侍衛簇擁著,掠過一幹喇嘛與百姓,疾風火燎的回了小院。

為防小院外有噶爾丹的眼線,下馬車時,容溫還故意迷迷瞪瞪靠在扶雪懷裏,讓她把自己弄了進去。

一進院內,門一關,容溫便立刻精神起來,顧不得渾身的痛楚,雙眼發亮的問三丹夫,“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