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伺候李知堯吃完東西躺下,朝霧沒有回去正臨城。她想多出些力,便留在軍營安心照顧起了李知堯。順哥兒有春景和秋若帶著,她倒也沒多不放心。

李知堯不過在床上躺了一日,把精神養好便下了床。他受傷流血一時失了意識,但沒傷筋動骨,也就不必一直臥在床上養身子。

朝霧每每看著帳外的大霧,都會忍不住默默祈禱一番,希望這場霧能多延續些日子。只要大霧不散,呂問基本就不會動兵,那麽他們緩口氣的時間就越長。

雖然多幾日也不能讓李知堯身上的傷盡數痊愈,但精神和耐力都會養起來。

大霧迷了三日未散,到第四天的時候,高起太陽的光線仍然刺不穿霧層。李知堯被朝霧照顧了三四天,元氣恢復得很好,精神煥發,好似通身無傷一樣。

而這老天爺施舍的一時安寧,並不能真叫軍營裏的人都安下心來。朝霧也是一直憂心的,晚間用晚飯的時候,沒忍住問了李知堯:“怎麽辦,要撤回正臨城嗎?”

李知堯長這麽大,從沒打過這麽狼狽的一仗,幾乎是被呂問的大軍碾壓著在撤退。現在已經撤回了軍營,難道再撤回正臨城去?

撤回正臨城後,再然後呢?

龜縮著守城?

守得住麽?

他面上倒是不慌不忙的,吃飽了放下筷子,回答朝霧的話,“已經無路可撤了。”

不用他過多解釋,朝霧明白這話裏的意思。之前她從沒想過李知堯走上這條路,身上要壓多重的擔子,又會活在一種什麽樣的水深火熱當中。

現在麽,心裏總有些說不出的復雜情緒。

或許,她真的在心疼他?

心裏還沒得出個具體的結論,帳篷外突然有人要求見李知堯,說是有要事稟報。朝霧伸手簡單收拾了碗筷,放到食籃裏,不打擾他們議事,拎起食籃出帳篷走了。

進來的是錢勝文,在李知堯的營中,算是軍師般存在的一個人物。沖鋒陷陣打仗他不行,最精通的是一些玄妙之術,說得白一點,就是分析形勢搞算命的。

他進了帳篷先給李知堯行禮,禮畢直起身,理好袖子在桌案對面席地坐下,挺直了身子,直接對李知堯說:“王爺,這霧再撐不了一日怕是就得散了,下官剛才蔔了一卦。”

李知堯也不與他廢話,只道:“如何?”

錢勝文對自己的占蔔之術很有信心,他確實也是個學富五車神機妙算之人,不然不會被李知堯留在軍中重用。出兵打仗講究地形氣候人數戰術,更多時候看天意。

他對李知堯說:“卦象顯示,退為敗局,只能迎頭而上,方有解困的可能。”

李知堯從也沒想過退,退回去失了士氣,怕是死路一條。主動出擊還有些勝算,若被呂問一直壓著打,全面陷入被動之地,怕是就再難翻身了。

本來他對自己的這種想法還有些猶疑不決,現在聽錢勝文這麽說,便把主意定下了。他看著錢勝文,目光堅定道:“本王信得過錢先生,霧散後便發起進攻。”

錢勝文點點頭,轉而又問李知堯:“王爺身上的傷如何?”

李知堯不當回事道:“不過是些皮外傷,養了這幾日,已無大礙。有勞錢先生在後方坐鎮,等這一場仗結束,我們再把酒言歡。”

錢勝文輕輕吸了口氣,“等得勝那一日再說罷,咱們要走的路,還長得很呢。”

前面打了幾場勝場,突然敗了這麽一場,軍心現在已經有些不穩了。而且目前這麽瞧著,他們能打得過呂問的幾率,微乎其微,不知道多少人在心裏打退堂鼓呢。

他們若真是替天行道的正義之士,自然不用擔心這些。亂世之中想反朝廷的人多了,那都是為民請命,死也光榮。現在太平世道行造反之事,穩人心是最難的。

他們現在才走到野狼河,離到達京城還遠著呢。

呂問的七十萬大軍就在眼前,能不能過得去這個坎,都還不一定。

李知堯比誰清楚這件事的壓力有多重,憂慮起來的時候覺都難睡,幸好他經歷得多,不是壓壓就垮的人。從離開京城的那一日開始,他就做好了扛著這份重量走到底的準備。

此時,他也不得不輕輕吸口氣,看著錢勝文道:“錢先生說得是。”

***

大霧又聚了一日,第五日的時候已經在慢慢消散,荒原上的草木皆不再混沌成一片。軍中所有人的神經也都緊起來了,知道霧一散,決戰的時候就到了。

第六日清晨,霧氣徹底散盡,李知堯帶著不是必死就是必勝的決心,領著自己的十幾萬大軍出發野狼河。撤了一次,這一次是絕不會再撤了的。

朝霧為他送行,站在軍營外看著他坐在馬匹上,迎著初升的陽光,鎧甲刷了金光,這一瞬間也真配上了那“戰神”的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