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橫掃千軍的氣勢,壓過整片荒野。

若說李知堯這方的士氣本來只有八-九分,現在那便是有了十五六分了。所有人是看著呂問帥旗倒了的,在那一刻,人人心裏都只剩一個想法——他輸了!

不止李知堯這方士兵如此想,連呂問那方士兵也是這麽想的。包括呂問本人,騎在馬上沒能喘勻心裏那口氣,看著蜂擁過來的士兵,嘴裏吐出來的也是——難道這真的是天意?

天折帥旗。

天要亡他。

而當兩方士兵在士氣上產生極大的懸殊以後,剛才刮起的大風也並沒有停,而且正是往南刮的。裹夾河邊的風沙走石,盡數往人臉上砸,連好好睜開眼睛都不能。

這是天定的敗局,呂問這方開始有士兵轉頭逃散,大約是被周賢明領過的那些人。殺得忘我的時候心裏只有勝利,此時氣勢一敗,瞬間想到的便是逃跑了。

但呂問不是個甘心認輸的貪生怕死之輩,比起自己帶著七十萬大軍輸了李知堯的十幾萬大軍這個結果,他更不能忍受的是自己收刀逃跑。

他不怕輸,但他不能輸得毫無尊嚴!

呂問挺直腰背坐在馬背上,身後的紅色披風迎風蕩起,仿若潑開了濃烈的鮮血。他提刀湧入人海,怒喝士兵不準退,迎著疾風飛沙,一刀一刀劈下去……

***

朝霧一直在軍營等著前方的消息,提起的心一刻也不敢落下。心跳是比平時快的,擔心著害怕著,怕前線傳回來的消息是“全軍覆沒”四個字。

錢勝文從帳篷裏出來,看到她站在風裏看著野狼河的方向,稍頓了一下走去她身邊,站定了對她說:“夫人不必太過擔心,王爺英勇善戰,又得上天眷顧,會挺過去的。”

朝霧迎風微眯著眼,“錢先生,這已經是第三天了,一個好消息都沒有傳回來過。呂問不是秦志方也不是周賢明,他還有七十萬大軍,我怎麽能放心得下呢?”

錢勝文不想與她聊這場戰事,只能是越說越慌張。確實這一戰看起來他們完全沒有勝利的可能,但是他信得過李知堯,這也是他願意跟著李知堯的原因。

他語氣放松地扯開話題,問朝霧:“小順兒,也有四五歲了吧?”

朝霧回回神,轉頭看向錢勝文,被他打斷了心緒,只好順著他的話說:“是的,已經四周歲了,虛歲五歲了。”

而提起這個來,不免就要感慨一下時間過得如此之快。不說順哥兒長得快,就是他們被逼走上造反之路,打了幾場仗,占了一些城池,也已經差不多一年了。

錢勝文卻不是為了讓朝霧感慨這個,又問她:“可找先生了沒有?”

自從沒了安穩日子後,哪裏還有心思考慮這些個,朝霧搖搖頭,“哪裏有時間找去,連個安穩日子都過不上,今兒在這裏,明兒還不知道在哪裏呢。”

錢勝文道:“這事可耽誤不得,仗要打,也不能把孩子荒廢了。這已是到了開蒙的年齡,等安定下來且不知什麽時候,夫人若是不嫌棄,在下願意教教小順兒讀書認字。”

朝霧終於知道他在說什麽了,她又哪裏敢嫌棄。李知堯身邊的人她多少都了解,知道錢勝文是個博學之人,也是李知堯十分敬重的人。

李知堯是自己不愛讀書,不愛酸唧唧的吟詩作對,只愛金戈鐵馬馳騁沙場,但對真正有學識之人,他是十分賞識且尊重的。當然,他並不喜歡那些死讀書讀死書的榆木腦袋。

一般的先生,哪裏能比得上錢勝文,朝霧忙道:“先生若是願意,是順兒之幸。”

錢勝文面色仍然放松,“夫人既信得過在下,得空便把小順兒帶給我吧。”

難得他惦記著順哥兒開蒙讀書之事,朝霧剛要出聲感謝他,忽瞧見不遠處一個士兵騎著馬風一樣地沖了過來。一時間被吸引力注意力,話也就斷在了喉嚨裏。

馬匹沖到錢勝文和朝霧面前,險些沒勒住韁繩。

騎馬的士兵拽住了馬,扶一下頭盔下馬,急忙忙沖錢勝文和朝霧行了一禮,大喘著氣說:“錢先生,前線來報,王爺得勝了,呂問已經戰死了,副將樓驍帶著余下散兵,往南撤了。”

聽得這話,朝霧瞬間松了口氣,壓在心裏的那塊大石頭也沒有了。她眼底亮起光來,看向錢勝文,只覺得這位先生不慌不忙的樣子確實像個神人。

他這形象,正有些應了那句——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

錢勝文看著那士兵問:“王爺呢?”

報信的士兵道:“王爺沒有回來,他領兵趁勝追擊,追去了祁陽城。”

錢勝文默思片刻,凝神低語:“呂問死了,剩個樓驍,士兵又被殺沒了士氣,應是無力回天了……”說著看向報信士兵,“我方損失如何?”

報信的士兵默聲片刻,然後道:“小部分士兵戰死,傷兵不少,都得到了及時的救治,苦戰時間太久,董遠董將軍……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