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大約不管到那個時代,普通老百姓都不是特別願意主動來衙門。

等候已久的妮妮看見母親出來,本能的迎上前,卻又在發現晏驕時來了個急刹車,有些局促和緊張地行了個禮。

晏驕見怪不怪的笑了笑,對杏仁道:“小姑娘長得真好看。”

杏仁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發自肺腑的溫柔笑意,“小門小戶的孩子,當不得誇。”

話雖如此,可她注視著女兒的眼神中仍舊滿是歡喜和慈愛。

妮妮羞澀的半藏在母親身後,偷偷打量了晏驕幾眼後又小聲道:“才剛大哥也聽說了,本想跟我一起來接您,可嫂子病了,寶兒又老哭,我就沒叫他來。”

農耕時代的人口便是最大的資源,大祿非常鼓勵分家、繁育人口,杏仁的兒子前年成親後便主動從家裏搬了出去,如今便住在城東,跟母親家隔著約莫兩刻鐘路程。

杏仁朝晏驕和龐牧行了禮,帶著她往外走去,邊走邊道:“我這不是要家去了?沒得叫他們白擔心,寶兒的燒退了嗎……”

這年頭養個孩子不容易,尤其遇上發燒這種可大可小的病症就很棘手,娘兒倆一路走一路說,顯然十分擔心那生病的嬰兒,腳步也不自覺加快了。

反倒是旁邊的葛大壯,分明是一家子骨肉,可也不知是想插嘴插不上,還是母女倆壓根兒不想給他開口的機會,一路竟漸行漸遠。

出於職業習慣,晏驕主動又跟到衙門口望了會兒,就見到了大路口的位置,一家三口已經明顯分作兩隊:

杏仁和妮妮母女完全沒跟身後的男人打招呼,快步拐到東街上,而葛大壯則越走越慢,最後怔怔站在十字路口,望著母女倆遠去的背影悵然若失。

見此情景,許倩便道:“才剛公爺還沒問完葛大壯時,妮妮就來了,小姑娘挺擔心的,可話裏話外問的全都是母親,一句都沒提到葛大壯。”

說罷,她又憤憤道:“換了我,我也不惜的搭理他。”

之前她在門外替晏驕站崗,隱約聽見了杏仁的回憶,當即就氣的不行,覺得葛大壯真不是個稱職的父親。

你娘要緊,難道老婆孩子就不要緊?小姑娘何其無辜,生下來就被親祖母罵雜種、小畜生的,你不說居中調和,反而為省事故作不知,當真可恥。

晏驕搖了搖頭,“咎由自取罷了。”

別以為孩子小了就好糊弄,當年老婆孩子最需要支撐的時候葛大壯當甩手掌櫃的,如今家人對他親近不起來,怪誰?

兩人說完,一扭頭就瞧見跟出來的龐牧,也不知怎的就笑了。

龐牧給她們笑的滿頭霧水,“怎麽了?”

晏驕抿嘴兒搖頭,“沒事兒,看見你就心情好唄,對了,才剛問出什麽來沒有?”

單身狗許倩突然覺得胸悶氣短,訕訕的退到一邊去。

哼,成親了了不起啊?

夫妻兩個並肩往回走,就聽龐牧道:“若說特殊的,倒也沒什麽,只他有些後悔當年沒好生孝順母親,也覺得對不起妻女。”

“世上最無用的事情就是後悔,”晏驕道,“其實我也最不願意聽到這個詞。因為一旦有人後悔了,說明十有八九他曾犯過錯。”

與其錯過之後再來後悔,倒不如一開始就不犯錯。

“難啊,世上多得是失去才知道珍惜的人,不錯過一回哪裏會覺得痛?”龐牧搖頭嘆息,又言歸正傳道,“葛大壯一家五口,除了才剛咱們看到的三個人和死者王春花之外,還有杏仁和前夫生的兒子波疆,今年二十歲,前年跟一個赫特部流亡過來的姑娘成了親,如今兒子都快滿周歲了。”

晏驕問道:“聽剛才的意思,那同母異父的兄妹兩個感情不錯?”

“是不錯,”龐牧道,“妮妮與父親葛大壯關系很冷漠,經常去兄嫂那邊居住,方才鄰居報信兒也是去那邊通知的。葛大壯瞧著是挺想跟女兒親近的,奈何早年錯過機會,如今再想挽回卻是難如登天。”

兩人重新回到院子裏時,早起過來求證的百姓們已經散去,剩下一個祝蕭綠蹲坐在廊下葡萄架邊揪著衣襟扇風抹汗。

“才剛顧大人回來了,此刻正在後頭二房等候,”見他們過來,祝蕭綠匆忙將衣服拍了幾下,起身引道,“這邊請。”

顧宸舟今兒穿了另一件靛青色的舊襖子,散著褲腿,熱得滿臉黑紅,手裏抓了把開綻劈絲的大蒲扇拼了命的搖,吱嘎作響。

“諸位請坐,”他歉然道,“剛從外頭回來,失態了,見諒則個。”

鄰近中午的鎮遠府幹熱幹熱的,人在外頭跑一圈簡直能被曬出油來,他也不是一二十歲的小夥子了,著實有些難耐。

晏驕和龐牧都表示不介意,請他自便。

顧宸舟也不跟他們假客套,竟真去銅盆裏洗了一回手臉,臉色這才慢慢恢復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