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琪瑪和信

這個年代的供銷社櫃台很高,玻璃展示櫃裏放著老四樣點心:江米條,雞蛋糕,桃酥和雪片糕。大部分時候點心都是斷貨的,櫃台裏的只是展示品,沒點關系還買不著。

程遙遙她們今天很幸運,臨近端午節,供銷社新到了一批點心,除了雞蛋糕和江米條外,還來了一樣難得的新式點心:沙琪瑪。

這年頭沙琪瑪沒什麽花頭,方方正正切成大塊,外表金黃油潤還夾雜著一些芝麻,隔著櫃台仿佛都能聞到那股香甜的味道。

油炸的沙琪瑪又香又脆,怎不叫人心動?韓茵她們湊在一塊兒嘰嘰喳喳湊了半天,錢倒是能湊夠,可手頭卻沒有點心票。

幾人不約而同看向程遙遙,程遙遙攤手道:“別指望我了,我也沒有點心票。”

原主下鄉時,父親給了她一疊點心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居然已經吃光了。

原主當然不是自己吃光的,而是瘋狂倒貼沈晏,一大半點心票和糧票都花在沈晏身上了,而沈晏的點心也有一半是便宜了程諾諾。

想到這程遙遙就氣得牙癢癢。

三個女孩子圍著點心櫃台嘰嘰喳喳了半天,結果一張點心票都掏不出來,營業員不耐煩地道:“到底買不買呀?不買就讓開,別在這兒妨礙其他顧客!”

韓茵氣道:“少看不起人了,你看我們像買不起的樣子嗎?!”

“可我們現在的確買不起呀。”,程遙遙小小聲道。

程遙遙覺得怪丟人的,從前那些藍血高奢品牌店裏,盤著頭發神色高傲的營業員們,哪一個看見她不是笑得春花燦爛,熱情得堪比海底撈員工。

也就這年頭的供銷社營業員敢這麽對顧客了。營業員是鐵飯碗,一個月拿24塊的工資,服務態度再差都不會被淘汰。再說了,這個工作可是個肥缺,能進來的家裏多多少少都有點關系,態度自然高傲。

三人怏怏然離開點心櫃台。韓茵對程遙遙道:“你家裏怎麽也不給你寄點票啥的?我剛才瞧見程諾諾拿了一疊票呢,說是家裏給她寄的。”

“什麽?!”程遙遙登時怒火滔天,程父偷偷給程諾諾寄了票和錢?

看程遙遙小臉顏色都變了,張曉楓用力踩了韓茵一腳,韓茵也自悔失言,連忙道:“也許是程諾諾她媽寄來的呢?”

托原主大鬧過幾場的福,知青們都知道程遙遙和程諾諾不是同一個媽生的。當然,光兩人的長相和身高,也知道這兩人絕對不可能出自同一個娘胎。

“怎麽可能?”程遙遙冷笑。程諾諾他媽是個扶弟魔,好東西都倒貼給娘家了,哪可能給程諾諾寄東西?

程遙遙憤憤地一甩手:“走,我們去郵局看看!”

程遙遙到了郵局,報上自己的名字和介紹信,卻沒有寄給她的包裹。營業員遞給她一封信:“就一封信!”

程遙遙不甘心地問:“怎麽可能沒有包裹?”

營業員不耐煩:“沒有就是沒有!”

程遙遙捏著那一封信,氣得臉色發白。

仿佛是多年前自己的遭遇重現。後媽在父親的耳邊吹枕邊風,居然把外公外婆留給她的產業騙走了,作為妹妹12歲的生日禮物送給她。

要不是外公留下的經理人忠心耿耿,偷偷知會了自己,程遙遙在父親面前一通哭鬧,外公一生的心血就要落在後媽和妹妹手裏了。

程遙遙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才知道,她在成年之前,要活得好就必須依靠父親的寵愛。而父親的寵愛已經不再無條件的傾注在她一個人的身上。好在程遙遙長得美,天生就是要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她在父親面前賣乖撒嬌,耍弄手腕,把父親的寵愛從後媽和妹妹身上拉了回來。

沒想到重活一世,她還是要陷入這樣的循環裏。

程遙遙攥著信封,一時間陷入了她以為早已經忘卻的回憶裏。

韓茵沒想到自己一句話,會惹得程遙遙這樣傷心。

韓茵幹笑道:“遙遙你別生氣,你先看看你爸爸寫給你的信裏說些什麽嘛。”

“看個屁!”程遙遙雙手一錯就把信封給撕了。

誰知信封破開,掉下一疊票據來,花花綠綠撒了一地。眾人紛紛側目,韓茵和張曉楓忙搶上來幫程遙遙把地上的票據撿起來。

張曉楓驚訝得鄉音都出來了:“哎呀我的媽呀,這麽多票!”

程遙遙也愣了,忙低頭看手裏的信封,小心地撕開一看,裏頭還有一張薄薄的信紙。

信寫得很短,關注了一番程遙遙在鄉下是否過的習慣,而後話鋒一轉十分委婉地指出,聽說程遙遙在鄉下並不合群,而且花錢揮霍。如今父親的工資也被裁減,希望程遙遙能夠勤儉節約。最後又勉勵程遙遙要努力勞動融入集體。

這封信語氣十分客氣官方,好像還帶著氣。

原主下鄉之前,程父托自己老朋友的關系,在城裏給原主找了一個相當好的工作,可惜原主受到程諾諾的刺激,背著父親偷偷報名下鄉,程父知道時已經木已成舟。面對程父的責備,原主還跟他大吵一架。後媽吹著枕頭風,又有程諾諾的乖巧在一旁作為鮮明對比,程父怎能不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