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反派女皇(11)

濱臘州的水災,因州長欺上瞞下,賑災錢財全落入了一眾貪官汙吏手中。朝廷得到這個消息時,已經是濱臘州水災災民們死傷無數,齊齊往南逃難以後。

蘇曜在宮中沒能待多久,就不得不帶親信前去處理濱臘州的事。

秋初的水災來得猛烈,災民們居無定所,不得不沿途乞討。這消息也是蘇曜的手下從更下層的縣官縣民聽來的。

有臣子順勢遞了折子,皇帝自然不可能視而不見。她在朝廷上環視一周,只看得蘇曜皺緊的眉頭,他面色沉重,她心下一動,托著腮慢聲問蘇曜有何看法。

“皇叔,您覺得該如何?派誰去比較妥當?”

她完全拱手讓他來處理這事。

殿上的皇帝,生得一雙鳳眼,斜斜飛來時,冷淡而艷麗,蘇曜此時思緒繁雜,他扯動唇角,並沒有什麽笑模樣,說道:“既然陛下這般問了,臣……”

他能夠知道的消息遠比殿上眾臣的具體。那一群災民遭受的苦難比他們想象得更多,沿途乞討帶來更是對這王朝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蘇曜想及此,眸色深沉,作揖聲道:“臣願親去。”

攝政王提出了自己親去,蘇衾怎麽可能否決。她淡淡點了頭,就隨他去了。

下朝,她的要緊事還是去找方靄辰,喝藥治病養身。

方靄辰住在宮中,已有半月。他每日都來親自為她診脈,煎藥,並常囑咐她何時能做何事不可。

譬如,天寒就多加一層厚衾;地龍也可燃起……諸如此類的關懷,數不勝數。

方靄辰此人,在宮中的時日,無疑讓眾宮人的日子好過了很多。

因為他看不慣皇帝的殘暴無情,常在蘇衾都沒有察覺的情況下,為許多宮人解圍開脫。蘇衾最初以為這些都只是巧合而已,後來察覺到了,便似笑非笑地問他了。

殿內沒有燃香,空氣中卻依舊彌漫著淡淡的芬芳,是草木清新的味道。也是方靄辰身上常有的氣味。

帶著一點點漠然的冷、清、淡,這味道入鼻的一刻,總讓人想起什麽雲光浮影,或是靜默湖泊。

“方靄辰,你為他們解圍?”

她吐字是輕軟的,用詞也很平靜,但是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讓人總是疑心她下一秒是不是要撕去平靜外表,和他力博一番。

然而,蘇衾在方靄辰眼裏,卻只是一只很小很柔弱的幼獸。

他這麽想著,卻不會這麽說出口。因為天底下,沒有哪一個皇帝會願意別人將她看作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幼獸。

哪怕,這個皇帝毫無實權,是個當之無愧的傀儡。

方靄辰答:“陛下覺得呢?”他將這個問題拋還給她了。手上的動作不減,他在認認真真地為她寫方子。

他的眉眼清朗,沒有笑的時候,眼尾是稍稍向下的,帶著純然和善的氣質。蘇衾總覺得他上輩子是個僧人,亦或者是個道長。不然他怎麽會閑雲野鶴成這般田地?

她試圖問過他,究竟有沒有想要的東西——她不掩飾自己籠絡他的意圖,在蘇曜離開京城以後,她就更赤*裸裸地把自己的心思昭告給他看了。

但方靄辰的回應總是淡淡的,他盡心盡責地為她看病,乃至於教導她張婉沒有教過她的女子知識。

在初潮來臨以後,她關乎於少女的發育,全是方靄辰告訴她的。

蘇衾最初也覺得怪異,她很不能夠接受在宮廷之間,一個成年男子對著她教導該如何保暖,如何緩痛,如何……

但是方靄辰的坦然自若,讓她的驚愕猶如打在一團棉花之上。

就像現在這樣。

蘇衾穿得很厚實,她雪白的尖尖下巴藏在了狐皮大裘裏,一雙黑沉沉的眼兒看著他時,眼尾翹了一翹,她說:“朕猜不到你究竟在想些什麽。”

太奇怪了,這世界上怎麽會有方靄辰這樣的人呢?

蘇衾有點負氣地想,她全身上下的尖銳,在他的平靜言語下,都成了傷不了人的軟毛,他一點都不怕她——這樣不好,她應該是很多人都要害怕的君王才對。

這“很多人”裏,蘇衾希望有方靄辰的存在。

只有這樣,她才能捕捉到他的欲*望,恐懼,她才能對症下藥,獲得他的追隨。

若是……蘇曜能夠把他給她就好了。

但這是不可能的。蘇衾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攝政王不會同意這貪心的請求,她也知道,在某種程度上,方靄辰的自由連蘇曜都無法控制。她知道這一點,就愈發在快要病愈時感到緊迫,感到慌張。

——病是快好了。

可方靄辰告訴她,她未來的歲月裏,身上還會留有那烈毒帶來的副作用,女子癸水來臨時的劇痛只是其一,她會在寒風天感到骨縫生疼,會在燥熱天感到渾身發冷……他說起時,略帶憐憫,卻還是告訴她了。

於是,蘇衾就更想要方靄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