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反派女皇(10)

這烈火一樣灼燒的感覺,是什麽呢?

蘇衾在茫然困頓中,愁腸百結地想。她在巨乏的情況下,微微睜開了眼。

她感受到額頭的涼意,是一個手掌模樣,指尖微涼,掠過她的額角,為她蓋上了一塊濕布。

呵出的熱氣,肺腑的驟熱,都在告訴她一個事實——她生病了。

大抵是發燒了吧。

蘇衾想。

她想要起身,卻在下一刻,聽到方靄辰低語:“陛下,請不要再動。”

她稍稍挪動身子,才發覺自己的背部傳來隱痛,痛意並不十分劇烈,是那種輕微的,螞蟻咬過的感覺。

年輕的君主,睜著一雙格外黢黑的眼,迷茫又無助地看向他,她還沒有搞清楚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麽。很快,她思索過來,便明白如今的處境是怎麽一回事了。

“方靄辰。”

三字吐出,嗓子啞啞,若沙粒裹挾,她悶悶地咳嗽一聲,驚覺自己的下腹不再劇痛,那條令她在昏迷以前倍感痛苦的脊骨也安然無恙。

方靄辰答:“臣在。”

他彎腰,替她擦過臉頰的熱汗。他是一名年過而立的男子,卻偏偏生有一雙和同齡人不一樣的眼。清澈剔透,泛著柔光。

攝政王蘇曜與他年歲相近,前者野心勃勃,後者閑雲野鶴。

她能夠從他們的目光中,看出他們之間的不同。

“陛下,您的初潮來勢洶洶,若是想要熬過,還需得臣為您多開幾貼藥,並多做針灸。”

蘇衾明白自己背後的隱痛源自何處,她沉默,好久才道:“你都看到了?”

方靄辰心知肚明她問的是什麽——她語氣陰冷,質問他是不是看到了她的身子。

他沒有否認,也不能夠否認。他泰然自若,在她身前,為她端來一碗熱藥,替她吹涼,然後在遞給她以前,這麽說:“陛下,臣為醫者。”

醫者眼中怎麽會有男女之分?

方靄辰想要告訴她的就是這個。

他一點也不畏懼她會不會對此心生怒意,也不在乎她會作何反應,他只是純然說出心中所想。

陛下愣住了。

她久久地看他,唇邊浮起了一絲怪異的笑。她慢慢在他的幫助下摘下涼布,直起身子,端起那碗藥,一飲而盡。

喝完苦藥以後,方靄辰聽得陛下口中一句自言自語。

“你和很多人都不一樣。”

和誰不一樣呢?方靄辰心中有那麽一刻掠過這個疑惑,但他與她交清不深,只止在醫患之間,便沒有問下去。他沉聲道:“臣會留在宮中,直到陛下痊愈……這期間,陛下若是感到不適,請立即喚臣前來醫治。”

他離開的時候,蘇衾喊住了他:“方靄辰,若是朕想要蓋過身上的氣味,什麽香料可以帶在身上?”

少女的音色,其實並不那麽嬌嫩美好。她恢復成少女的時機太晚,聲音冷硬悄然,是少年人有的清亮以及上位者的傲然。

即便是初潮到來,她的音色也早已經定型。這並不算是好聽嬌媚的少女聲,在偌大的宮殿裏,清冷又冰涼地竄過方靄辰的肌膚。他為之一震。

想了想,他側過身,露出一絲拘禮而溫和的笑意。

面對這位小他十數歲的皇帝,他莫名其妙就是升不起什麽畏懼之心。也許是他看過她脆弱的樣子,又或許是他知道她根本就是虛張聲勢而已。

她貪生怕死——每一個以重金請他出診的病人、病人親眷都是如此,以一種渴求活下去的目光,殷切地看他。這位少年皇帝也有這樣的目光,但因為她的性格使然,這種懇求在她漆黑的眼中,居然也染上了幾分郁色與陰冷,她看向他,仿佛在以這目光穿透他的身體,望向殿外的天光。

雲影婆娑,方靄辰目光溫和可親。

他說:“陛下,沉香是一個好選擇。”

……

病愈,對於蘇衾來說,不再是遙不可及的事。

被蘇曜看光身子,被方靄辰知曉性別,被這兩個男人都撫摸過身體肌膚,對於一心只求活下來的蘇衾來說,真的不算什麽。

方靄辰那日看破她的性別,他並沒有將這事告訴蘇曜。

起初是顧慮重重,方靄辰擔心自己將這件事隨意透露出,會被陛下記恨。他生來性情和善,很少做什麽損人利己的事,更別說這事本就算不得利己——當然,他承認這個性別真相對於攝政王蘇曜定然是一個很有用的把柄。但他最終還是沒有說。

原因很復雜,也很簡單。只不過是他心中生了憐憫,他對於那個年幼時飽受苦楚的皇帝,稍微多看了兩眼,心中惆悵與哀嘆就多了兩分。

後來則是,他發覺,也許攝政王蘇曜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方靄辰入宮的第四天。蘇曜帶兵從訓練營來到皇宮,特意來見許久沒有親自見面的皇帝陛下。

蘇衾的面色已經變得很紅潤,她雪白肌膚多了動人的神采,唇色淺淡,泛著柔光,她托著腮,看宮人為她摘禦花園高樹上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