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省親(二合一)

太子受了太子妃的激勵,這幾日越發變本加厲地勤勉起來。

這次山東大旱,京都糧廩捉襟見肘,和糴只能解燃眉之急,卻不是長久之計,幸而去歲風調雨順,還支應得過來,天災發生在此時,卻是與他示警,江南至京都的漕運該好好整頓一番。

他前日著工部和戶部商議獻策,至今也沒有可行的方案。

此外還有遣使與吐蕃議和的事宜;江南盜鑄錢幣、假幣惡濫的問題。

由此又想到,錢荒愈演愈烈,錢貴物賤,百姓納稅以錢計,這樣一來,實際繳納的糧帛比應天年間高出一倍不止,可更改稅制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

對了,差點忘了他還有個不省心的阿耶,吵著鬧著要建避暑行宮,不知怎的突然又要派遣花鳥使去各地采選美人充實後宮。

尉遲越捏了捏眉心,少不得還得親自去一趟華清宮,當面勸諫一二。

正盤算著,有內侍捧了一摞書卷進來:“啟稟殿下,這是昨日收到的行卷。”

是了,又到了一年一度進士明經科舉的時候。

本朝科舉試卷不糊名,公侯高官可向主試官舉薦,往往還未下科場,狀元便已定下。

各地的舉子一入夏便陸陸續續入京,將自己的得意詩文制成卷軸,上京都各路達官貴人門前投獻,以便得到貴人賞識,一朝平步青雲。

徑直上東宮門前行卷的雖然不多,可太子總攬朝政,自然有人想方設法通過各種門路將文卷塞到他眼前。

平日他再忙也要抽空看上幾眼,不過最近實是分身乏術。

正要命黃門暫且收起來,忽然想起前日聽來遇喜提過一嘴,承恩殿的黃門這幾日似乎從市坊搜羅了一些往年的舊行卷,供太子妃閑暇時觀覽。

他完全懂得,理賬是極枯燥乏味的事,很需要調劑一二,這些舉子為了引人矚目,在行卷中花樣百出,不但有詩賦,還有許多荒誕不經的傳奇故事,堪可娛目娛心。

他想了想,沈氏雖無出眾才情,畢竟知書識禮,想來好壞還是能分清的,倒不如把這些卷子交予她閱覽篩選一遍,將好的挑出來。

他打定了主意便道:“將這些送到承恩殿去,讓太子妃替孤篩選一遍。”

內侍微露遲疑之色,尉遲越一哂:“無妨。”

科舉是國之大事,雖然只是替他審閱行卷,卻也有瓜田李下之嫌。

不過尉遲越向來不以為然,自己庸懦無能沒有主見,才會格外敏感,成天擔心後宮女子幹政。

他是由巾幗不讓須眉的張皇後手把手教出來的,上輩子他對張後心存提防,說到底忌憚的還是張家手中的北門禁軍。

對嫡母本人,他既敬且佩,張皇後出身將門,於軍國事上多有見解。便是監國多年,邊事防務上他還是習慣與嫡母商討,有時得她點撥一二,真有醍醐灌頂之感。

上輩子死時,他也是深憾嫡母已不在世,若有她掌舵,定然可保社稷平安、萬民無虞。

沈氏的才幹打理後宮算得遊刃有余,可前朝之事卻不能放心托付於她。

太子殿下宵衣旰食,忙得焦頭爛額,太子妃也是廢寢忘食,忙得不亦樂乎。

前日搜羅來的傳奇集子都叫她看了個遍。

好在又到一年進士明經科舉之時,每日有許多新的行卷被達官貴人的門房、奴婢賣到書肆。

隔幾日她便遣個識文墨的黃門前去搜羅一番,每次都能有所斬獲。

不過她也不是鎮日不務正業,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看尉遲越的家底,田產不少,倉廩卻空了一大半,她不用看帳簿,便知太子又拿私產去補貼國用了。

饒是她與尉遲越兩看相厭,她也不得不承認,他是個難得的賢明君主。

這一日,她囤積的書卷又將告罄,正要叫黃門再去一趟市坊,便有兩名長壽院的內侍,各抱了一大摞書卷來。

得知是尉遲越的吩咐,她不由詫異,舉賢任能事關國祚,後宮幹政不是最犯忌諱的事麽?難不成因為沈家不行,所以沒了這重顧慮?

她不明白尉遲越此舉何意,但既然太子有令,那她也只好奉命行事,橫豎還省下一筆買卷子的錢。

待那兩個傳話的內侍一走,她便饒有興味地看起來。

連看了幾個卷子,水平參差不齊,她一邊看,一邊將卷子分作上、中、下三摞,以青筆勾出佳句,略作點評,一晌午便判了五六卷。

用過午膳,她小憩了一會兒,起來用了點茶湯和菓子,回到案前,又抽出一卷,剛一展開,差點沒叫菓子噎了個半死。

卷頭上赫然寫著“河陽寧彥昭”,正是寧十一郎的郡望和名諱。

沈宜秋連忙喝了一口棗茶,把梗在喉嚨口的面食壓下去。

她捧著茶杯,指尖敲敲杯壁,莫非尉遲越是在試探她?

可根據她對尉遲越的了解,他不像是這麽無聊又小肚雞腸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