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2/3頁)

抱弦也以為遮掩過去了,笑道:“殿帥倘或有要緊的話問,等我們姑娘養好了身子再應訊……”

然後說話的聲音沒了,寺廟裏的櫃子打得結實,嚴絲合縫一點光都不透,清圓把耳朵貼在板上細聽,仿佛有腳步聲去遠了,看樣子人都走了。她暗暗慶幸,謹慎地等了等,果然外面安靜了,方小心翼翼推開一點櫃門。

已經下起了雨,風裏混進了青草和泥土的味道,迎面而來涼得透心,她吸了口氣,有種重回人間的感覺。櫃門再微微開大些,視線所及的範圍內空無一人,很好,很安全。

她放心了,瀟灑地將櫃門一把推得大開,笑著剛要邁腿,赫然發現有個人蹲在櫃門後,正笑吟吟看著她,“四姑娘,你在櫃子裏頭看風景麽?”

這麽大的一個人形,猛地撞進視線裏來,清圓嚇得幾乎失聲尖叫。可惜外面雨聲轟鳴,雷聲隆隆,她的驚恐全被天地吞沒了,只剩沈潤同情地看著她,“為了躲沈某,四姑娘也是煞費苦心啊。”

清圓姿勢尷尬,一只足尖點在青磚上,不知該邁出來,還是該縮回去。這刻真是丟臉透了,以往沉穩的閨秀形象徹底坍塌,她紅著臉,目光閃爍不敢看他,想說點什麽,然而說什麽都不合時宜,她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好好的,卻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

一只白凈的,骨節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他嘆息著說:“四姑娘還不打算出來?躲在裏頭不熱麽?”

人到了尊嚴掃地的時候,就分外容易生氣,她也不知自己哪裏來那麽大的膽子,惱怒地拂開了他的手,也不應他,自己踉踉蹌蹌地,從櫃子裏頭鉆了出來。

看看她,發髻微有些亂,不像前幾回見她,她都端著閨閣小姐的架子。這回臉頰酡紅,汗水氤氳,發絲在鬢邊蜿蜒著,那模樣愈發顯得稚氣。

沈潤抱胸打量她,“四姑娘就這麽不想見我?”

清圓別開了臉,“恕我不想和殿帥說話。”

她這回很有反抗的骨氣,唯一不足,大概就是守禮的人連生氣的時候都是文質彬彬的,負隅頑抗起來底氣明顯不夠,他甚至聽出了一點撒嬌的意味。

唉,女孩子怎麽那麽難討好呢,以前他也曾官場上應付,被人強拉去吃花酒,那些女人攥拳擼袖大開大合,他知道正經姑娘和她們不同,他也準備好拿出足夠的耐心來拉攏她,但結果證明這條路實在很難走。

外面天昏地暗,雷電伴著暴雨,屋內光線昏沉,幾乎看不清人的五官。沈潤撐著膝頭,讓自己的視線和她持平,姿勢雖遷就,語氣卻揶揄:“四姑娘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才不敢見我吧?”

清圓說沒有,可是不由又心虛起來,為什麽要心虛呢,自己想想都覺得稀奇。

沈潤慢慢直起腰,垂眼乜著她,“四姑娘……”

可是話還沒說完,她的一雙手就托起來,還是那個熟悉的小荷包,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我帶在身上了。”

沈潤張口結舌,他很少有說不下去的時候,現在遇上了她,話輕不得重不得,須得在舌尖上翻滾再三才能出口,這可好,她學會堵他的嘴了。

他澀澀看了荷包一眼,“我說的不是這個。”

清圓只好繼續裝糊塗,“那是哪個?”

她倒忘了那句“不想和殿帥說話”了,這樣迷蒙的天色,這樣昏昏的光線,屋裏兩個人面對面站著。忽然身上的頭銜官職好像都剝離了,只是簡單的兩個人,鬧著別扭,心裏置著氣,一個緊追不舍,一個費心敷衍,然輕輕的話,又別有一種耳語般的柔旖……

他來前聽說了她和李從心的事,小丫頭膽大包天,敢背著他答應別人的求親。殿前司是什麽地方,天下偵緝全歸他們管,要得到這樣的消息實在易如反掌。他當時聽完了,坐在那裏半晌沒有說話,底下押班道:“管他狐猴馬猴還是丹陽侯,標下這就去追上他,砍斷他的馬蹄摔斷他的脖子,看他還和殿帥搶人!”

當然,使這樣的手段太不磊落,且丹陽侯是皇親國戚,他的兒子也不是那麽好打發的。思來想去,只有找四姑娘好好談一談,他想問問她,為什麽在他面前多番推諉,卻輕易答應了李從心。收了他的信物,轉頭又和別的男人藕斷絲連,四姑娘年紀雖小,膽子卻不小。可是很奇怪,當真見了人,卻沒有先前那麽生氣了,把她嚇得躲進了櫃子,也算一種勝利吧!他因她的幼稚發笑,但在她面前不好表露,須得讓她知道他很生氣,這樣才能震懾她。於是蹙起了眉頭,涼聲道:“姑娘該給沈某一個交代,你這樣腳踏兩條船,是什麽道理?”

清圓怔怔的,退縮著囁嚅:“我從未腳踏兩條船,殿帥可不要含血噴人。”

“還在抵賴?”他牽唇一哂,“你以為我殿前司是什麽衙門?要是連這點消息都拿不住,也不配為聖人所用了。你說,你上回在我府裏是怎麽同我哀求的?你說沈某登門,沒有你拒絕的余地,換做別人你還能與你家老太太討價還價,我沒有冤枉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