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2/2頁)

謝紓怔了怔,對於這個話題顯然有些不耐煩,但看在她還年幼的份上,按捺住了脾氣道:“女兒掛心生母,本是人之常情,到底你娘做下的事有損你的聲譽,你來問我這個,我不怪你。當年的事,你不知道裏頭緣故,人證物證俱在,沒什麽好說的。你還小,大人的事哪裏是你勘得破的,往後安心習學,將來自有祖母和太太替你周全。你是閨中女孩兒,琴棋書畫頂要緊,旁的一概別問,就是你做姑娘的本分了。”

他說完這些話,快步往竹林那頭去了,清圓呆站在那裏,忽然體會到了她娘當時的絕望。

其實真相並不難揭穿,只看人家願不願意罷了。折損兩位姨娘算什麽,本就是些無足輕重的人,死了攆了不傷元氣。但要是動一動當家的夫人,那謝家門頭就得塌掉半邊,孰輕孰重,還需要斟酌麽?

抱弦知道她傷心,挽了她的胳膊輕聲道:“姑娘,這樣結果咱們早前不是沒有預料到,你答應過奴婢不往心裏去的。”

清圓方才回過神來,頷首說是,“我怎麽忽然癡起來……”又怔了一回,勉強笑了笑道,“唉,我心裏還是有些難過,老爺對我娘就沒有過真心麽?縱是只貓兒狗兒,伴過一陣子,多少還有些感情呢。”

抱弦慘然笑著,微蹙的眉,輕捺的眼梢,處處都在說明她不知人世險惡。

主仆兩個相攜往淡月軒去,下半晌的日頭較之先前黯淡了些,懸在西邊的樹頂上。清圓轉頭朝扈夫人的院子方向望了眼,喃喃說:“清如這個時候,應當回來了吧!”

不知她以什麽名義去見的李從心,或是說“四妹妹今兒不得閑”,或是索性不提她,假作與他偶遇。橫豎今兒見著了,總也稱意了,只是春台很是憤憤不平,“那原是我們姑娘的份子,倒叫二姑娘李代桃僵了。”

還有更讓人生氣的,自那次後,二姑娘身邊的綠綴總拿鼻子眼兒瞧人,仿佛二姑娘一只腳踏進了丹陽侯府似的,她們這些做奴婢的也跟著雞犬升天了。

底下人擡杠,清圓並不過問,見了清如也還和以前一樣。隔了一日,往府上西席那裏送臨摹的畫兒,內院到私學要過一條長長的遊廊,廊子一邊倚著連綿的嵌漏窗院墻,人從廊上過,透過漏窗能看到另一邊的景致。南方的庭院多是這樣,一步一景,似通還隔,極具若隱若現的美感。

清圓拿著卷軸往南,天兒漸次暖和,身上的春衫也愈發薄了,柔軟的織物在皮膚上纏綿起伏,即便無風也會自動。

這樣的春日是極好的啊,清圓眯著眼佯佯緩行,正受用著,忽然聽見隔墻有人喚四妹妹。她瞧了抱弦一眼,再轉過頭看,見漏窗另一邊有個人,赭黃的袍衫鑲在青蔥春景裏,愈發顯得面容白凈,冠玉一樣。

“三公子。”她福了福身就算打過了招呼,沒有繼續交談的意思,依舊順著回廊前行。

院墻那邊的人追上來,每一扇漏窗裏都能看見他的身影。他似乎有些負氣,隔墻說四妹妹等一等,有些質問的意思,“我只問你一句話,那日你為什麽沒來?”

清圓頓住了腳,“沒來?來哪兒?”

“大佛寺。”他眼眸沉沉望住她,“你可接著我的信了?”

要是換作一般人,大約會趁機訴一訴苦,有意無意地表露自己身不由己,讓別人占了先機。抱弦以為四姑娘也是這樣打算,誰知她的回答出乎她預料,四姑娘茫然搖了搖頭,“我不曾接著你的信呀。”

抱弦忽地松了口氣,發現這樣作答才是最妥當的,既不讓自己站在風口浪尖上,又立刻讓丹陽侯公子明白過來,那信落進了二姑娘手裏。傷人顏面不必親手掌摑,輕輕巧巧四兩撥千斤,省了多少口舌和麻煩。她有意讓小喜學舌,因為知道二姑娘不會錯過機會,便耐心在這裏等著。倘或一封信便被攪得芳心大亂,那麽在這位丹陽侯公子的眼裏,只怕也不是多了不得的人了。

李從心果真微怔,復疑惑地打量她,大約這是素日風流的小侯爺從未遇到過的新問題吧!

清圓還是一臉老實真誠,掖著手謹慎地說:“我與三公子早前沒有深交,若你真給我寫過信,那就是三公子欠妥了。我身份尷尬,滿升州都知道,自珍自重都來不及,不想往身上招是非。還請三公子見諒,萬萬不要做出什麽叫人誤會的事來,我人微福薄,經不得外頭的閑言碎語。”

她說完,又屈身納了個福,便不再理會他,徑直往前去了。

李從心愕了半天才回神,站在那裏揚聲問:“四妹妹,你何時及笄?”

清圓皺了皺眉,連頭都沒回。

抱弦有些不甘心,扭頭道:“三公子問這個做什麽?”

誰知那丹陽侯公子下了決心似的,沖口道:“問準了日子,我好上門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