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下子連清圓都大吃了一驚,沒想到他會貿然說出這句話來。抱弦錯愕之余便只剩竊笑,清圓又氣又羞,紅著臉打了她一下,嘟囔著:“這人到底在渾說什麽!”

抱弦卻是由衷為她高興的,輕輕握了握她的手道:“恭喜姑娘了。”

恭喜?哪裏有什麽值得恭喜的!要是今兒受到這份厚愛的是清如,眨眼必定宣揚得謝府上下無人不曉。清圓卻不是,因為自己母親遇人不淑的原因,她並不相信世上有這樣無緣無故的愛。

愛之一字,說起來那麽輕松,不過略張一張口,發出的音和嗟嘆一樣,沒有前因後果,便毫無分量。她同這位侯公子不過見過兩面,清如和扈夫人對他志在必得時,她本能地湊了一回趣罷了。其實說到根兒上,和扈夫人母女為敵才是她的最終目的,至於李從心,如果情場上經驗不那麽老道,倒也實是個可以依托的對象。

然而談婚論嫁,到底還夠不上,他那樣魯莽的沖口而出,也許是一時不平,一時賭氣。越得不到的越惦念,以他的身份,以前在女人堆裏必定處處吃香。如今求而不得,便生出許多執念來,清圓看得很透徹,倘或自己也願意認定卿卿,無非大大傷筋動骨一回,只要他兩年內矢志不渝,這事也就成了。

但事成之後又怎麽樣呢,不說兩個人能不能安生過到一處去,有個曾經虎視眈眈的大姨子豈是鬧著玩的!時候一長,錯過的反倒香甜起來,她不是糊塗人,自然不會因他這句話,就盲目地將自己推到懸崖邊上去。

李從心有些急,見她不回頭,也不答,隔著漏窗又喚了聲妹妹,“我想了好幾日,不是一時沖動才對你說這句話的。”

清圓腳下漸緩,到底站定了,回身笑了笑道:“我的親事,不由我自己做主,你不該同我說這些。鬧出笑話來於你是無礙的,對清圓卻有切身的損害,還請公子自重。”

她說完,便不再逗留,帶著抱弦穿過月洞門,往私學方向去了。

李從心站在漏窗前,一瞬有些悵然,身後的正倫拍了拍他的肩頭,擡起下巴指向清圓離開的方向,“淳之兄,你已經決定了,要向我四妹妹提親?”

李從心回過身來,有種吃了秤砣般的堅定,“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既到了這個時候,遇見了合適的便定下來,錯了麽?”

正倫簡直有點搞不清楚他的想法,習慣性地撚著自己細細的胡髭,歪著腦袋,打量陌生人一樣打量他。

若說現在的富貴公子,尤其這種公侯府邸未來掌家的寶貝,哪個沒經歷過幾個女人?一般到了十六歲上,便是你不要,母親也往房裏安排人,作為男子漢,這是必學的本事,不說和讀書習字一樣重要,至少是讀書習字之余,最需研習的課業。至於這位小侯爺,更是占了出身的優勢,在升州的貴女圈子裏混得如魚得水,惹多少名門閨秀為他垂淚。他的圓滑之處在於從不主動招惹誰,也從不向任何人許諾,姑娘們到最後都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誰讓她們一廂情願。李從心片葉不沾身,他還是清清白白的公子哥兒,唯一的錯漏,就是長得太齊全,太討人喜歡了。

正倫搖頭嘆息:“你可是因為在清圓跟前吃了癟,心有不甘,才決意向她提親的?”

他也認真想了想,有這樣的原因,但更要緊的,還是出於單純的愛慕。

“那日在春日宴上,我頭一回看到她……正倫,你摸著良心同我說,這橫塘地界上,還有比她更美的姑娘嗎?”其實他並不需要回答,自顧自又感慨起來,“或者不能說最美,橫豎是最讓我記掛的。那天的蹴球像長了眼睛似的,沒有擊中別人,偏擊中了她,這是何等的緣分!我這程子每每會想起她,細說也有些可笑,與其這樣牽腸掛肚,索性迎進門豈不幹脆?”

正倫作為男人,很能理解他的這種心情。有情人終成眷屬當然是好的,但他們之間的鴻溝太寬太深,恐怕一般二般難以跨越。

“我四妹妹的出身,你是知道的吧?”正倫開門見山說,“她娘毒殺夏姨娘,被攆出了府,憑她有個這樣的娘,你們侯府也容不下她。我勸你還是歇了心吧,沒的為了這個,再和家裏生嫌隙。”

可是這位侯公子眼神堅定,笑道:“事在人為,總會有法子的。”

謝家兄弟和他自小相識,知道丹陽侯夫人只有這一根獨苗,活龍似的養到今兒,向來要星星不敢給月亮。倘或運氣好,興許婚事上頭有他說話的份兒,但因事關重大,究竟也不敢下保票。不過以李從心的脾氣,下了決心的事必要去做的,這點倒很靠得住。回去之後也和他母親商議了,不知最後談得如何,反正觀察使夫人隔了一日,便到府上來找老太太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