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清圓道是,原本她對那位公子就沒有非分之想,不過有一瞬贊嘆橫塘難得見到如此齊全的人物,過去了,便沒有放在心上。

老太太擔心得未免太早了些,“我才十四歲罷了。”她笑著對抱弦說。

她們去參加春日宴,臨到下半晌才回來,安置好了老太太,四姑娘回到淡月軒,已經是黃昏時分了。抱弦才服侍她換完衣裳,一件件收拾起來,回頭好交給下房的丫頭清洗。聽她這樣說,不免回頭望她,笑道:“十四歲還是孩子麽?再有一年就要及笄了,到時候可要議親的。姑娘不知道,如今人家相看媳婦,你這樣的年紀就得留意起來,日子過得飛快,倘或一個疏忽,姻緣就錯過了。”

清圓閑適地躺在美人榻上,聽抱弦喋喋叮囑。勾欄檻窗半開著,窗外一枝梅花敧伸過來,散發出幽幽的香。天邊爬上了一彎小月,遊絲般的一線,有種細腳伶仃的美感。

姻緣……她笑了笑,她母親就錯付了人,世上姻緣有幾樁是靠得住的!她在陳家的年月,雖看見祖父祖母相伴到老,但祖父年輕時也有過幾房姬妾。但凡富貴之家,幾乎沒有不為丈夫發愁的。

抱弦見她不應,料她確實是無心那種事,把衣裳抱給了門外的小丫頭子,復轉回來吹火撚子點香。

姑娘年輕,總是需要引導的,若當初陳家帶來的幾個貼身侍女,老太太答應讓她們進門的話,這些便不用她來操心了。如今姑娘是一個人,她和春台將來又要倚仗她,自然不能由著她含糊。

“姑娘瞧那位丹陽侯公子,究竟怎麽樣?”

清圓意興闌珊,“才說了幾句話,看不出是個怎麽樣的人。”

可是升州境內,那樣的侯門人家已經堪稱上佳了。抱弦復一笑,“姑娘平常審慎,怎麽終身大事反倒不上心了?老太太做什麽說和丹陽侯家不是一路人,難不成兩家早前有過結麽?當真有過結,小侯爺便不會親近姑娘……姑娘聽我說,眼下大姑娘和開國伯家的親事算是定下了,余下的二姑娘三姑娘還沒著落呢。三姑娘雖養在夫人名下,到底親娘出身微賤,身份還不及大姑娘。老太太眼裏恐怕二姑娘的婚事才是頂要緊的……二姑娘是正頭太太生的,要是嫁低了,豈不有辱門楣?”

抱弦話沒說破,可清圓聽出來了,她是覺得老太太有心把好親事留給二姑娘,四姑娘的姻緣不重要,大可往後放一放。

清圓不由笑,抱弦是沒聽見老太太說的話,很有拿她當老姑娘養的打算,倘或聽見了,不知又要怎樣抱不平呢。

她側過身來躺著,有心玩笑,“倒別說,二姑娘的身份,和丹陽侯公子很相配。”

抱弦看著她,一時不知怎麽同她說清裏頭利害,只道:“這門裏沒人替姑娘打算,姑娘還是多為自己想想吧。”

清圓當然懂得,不過關於親事,目下還不緊張,過兩三年再議也來得及。她慢慢闔上了眼睛,開始盤算開國伯家多早晚來提親,她好借著道賀的機會,往蓮姨娘的寒香館去一趟。

然而等了五日,知州夫人那裏並沒有什麽動靜,老太太是沉得住氣的,清和卻忐忑不安,又不好和旁人說,那天早晨請罷了安,悄悄牽了清圓的手道:“四妹妹,咱們上園子裏逛逛吧。”

清如和清容恰巧經過,瞥了她們一眼,清如哼笑道:“大姐姐如今和四妹妹這樣要好?有什麽話要背著人說,不好叫咱們聽見麽?”

清容搖著她的團扇,扇底的流蘇因她的動作急促翻飛。她把視線輕蔑地調開,調到天上去,冷嘲熱諷著:“二姐姐不知道麽,大姐姐要許給開國伯家了,四妹妹又攀上了丹陽侯家公子,她們倆如今身價相當,哪裏願意低聲下氣和咱們說話!”

清如聽不得那些,原本清和得了高枝已經夠叫她不平的了,這回可好,清圓這蹄子也想往上竄。於是她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憑她也配!”

這世上事,刻意的圓滿很難,要壞事實在太簡單了。清容不急,皮笑肉不笑道:“哎呀,開國伯家也太從容了些,我都替大姐姐急得慌。那日不是親眼見過了麽,難道有什麽不稱意的,還要再參詳參詳?至於四妹妹,公侯人家萬萬進不得,要是叫人知道你娘做下的好事,碰一鼻子灰還是輕的,萬一被人打出來,那該如何是好!”

那姐妹倆嬉笑著揚長去了,剩下清和氣得臉色發白,啐道:“爛了嘴的,越發猖狂得沒個褶兒了!”

清圓倒神色如常,只顧寬慰她,“大姐姐消消氣,不被人妒是庸才,看開些吧。”

清和嘆了口氣,“你倒大度。”

不大度,哪裏能在謝家立足,這些誅心的話且有她聽的,回回計較,自己倒先氣死了。清圓笑了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