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3頁)

老太太這才仔細打量清圓,見她半邊衣裳的顏色有異,像是吃透了水。究竟怎麽回事,有外人在又不好問,頓時不滿地皺起眉來。

知州夫人不無遺憾地挪開了眼,又去審視清如,含笑問:“二姑娘今年多大了?”

清如這個時候和先前大不相同,嫻靜地坐著,很有大房嫡女的做派,欠身道:“回夫人,我屬兔,今年十六了。”

清圓聽著,暗暗一笑,因為知道這句話,清如答錯了。

果然扈夫人抿起了唇,唇角帶著一點薄怒,朝清如看了一眼。

說親事的步驟裏有一道叫問名,是納采之後問生辰八字用以合婚的。好人家的姑娘,等閑不在這種當口說得太詳細,畢竟現在遠遠沒到那一步。雖然報了年紀,媒人也算得出屬相來,但不說是為矜持,說了倒顯得急不可待似的。

知州夫人面上如常,笑道:“開國伯家的大公子今年二十三,論年紀也相當。”

老太太端起茶盞呷了口,“她們姊妹一年一個,都是差不多的年歲,婚事辦起來不匆忙。”

“哎呀,那是多好的事,一個接著一個,不會過於熱鬧,也不顯得太過冷清,往後家裏年年有喜事。”知州夫人到底還是眷顧美人,又瞧了清圓一眼,“四姑娘今年十四了?”

清圓在椅上欠身,“是。”

“小呢。”老太太接過了話茬道,“她是家裏最小的孩子,且可以多留兩年。”算是把她結親的可能徹底斷絕了。

清圓對這事本就無心,所以並不覺得有什麽,反倒是知州夫人臉上露出悵惘的神情。扈夫人這時候充分顯示了作為嫡母的一視同仁,憐愛地望了望清圓,對知州夫人道:“我這孩子是個命苦的,將來的婚事,還請夫人放在心上。”

這算坐實了清圓是靳姨娘所出的傳聞,知州夫人哦了聲,圓融道:“四姑娘回到老太太和夫人身邊,便不苦了。日後尋門好親事,自有享不完的清福。”

這是客套話,大家臉上都掛著捧場的笑,知州夫人又寒暄了兩句方才告辭,老太太打發身邊的嬤嬤,一直把人送上了馬車。

屋子裏這時沒有外人,老太太臉上的笑早就褪盡了,人坐在南邊檻窗下,手裏慢慢數著佛珠,一雙眼停在了清如身上。

眾人皆站著等示下,只聽老太太道:“回去把《內訓》抄上十遍,好好悟一悟‘多言多失,不如寡言’的道理。”

清如囁嚅了下,悄悄覷她母親,扈夫人臉上也有慍色,她不敢有違,只得低頭道是。

老太太的目光像一口青龍偃月刀,掃向哪裏,哪裏就矮下去一截。最後目光終於調向了清圓,哼地一聲道:“咱們家,幾時出過這樣失儀的事?女孩子門面最要緊,單是家裏人就罷了,有外客來,竟在客人跟前現眼!你的衣裳,究竟怎麽回事?”

裏頭內情清如自然是知道的,她心虛起來,偷眼瞄了瞄清圓,橫豎做好了準備,只要清圓告狀,她就賴個一幹二凈。只是沒想到,清圓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俯首道:“是孫女疏忽了,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雨,衣裳晾在外頭總不幹,祖母派人傳話來,不敢有誤,拿了一件就穿上了……是清圓錯了,甘願領罰,請祖母不要生氣,保重身子要緊。”

清如聽了,暗暗松了口氣,心道算這丫頭識相。可她舒心了,扈夫人卻大大不稱意了,不管當初靳姨娘如何,清圓既認祖歸宗,照顧不周便是她這個做嫡母的不是。老太太難免要問,一個大家子小姐,下了幾天雨,怎麽連換洗衣裳都沒有,可見是有意苛待她。

果然,老太太很不歡喜,“難道淡月軒的穿衣吃飯竟短了不成?”

清圓說不是,“吃穿用度一應都是齊全的,只是我身邊兩個丫頭忙於伺候我,沒顧得上烘衣裳。”

老太太“嗯”了聲,上揚的音調,高高地,要抖到天上去一樣,“你屋裏沒有粗使婆子嗎?”

清圓不說話了,笑著,微微搖了搖頭。

扈夫人才回過神來,計較著說:“當初倒是給淡月軒指派了兩個水上②,料著那些婆子犯懶,只顧灶房和灑掃了。”

老太太這回的“嗯”平穩了許多,撫著膝頭道:“那些婆子上了年紀,都熬成人精了,看她年輕女孩兒,便不拿她放在眼裏。”一面扭頭吩咐月鑒,“回頭你去,挑兩個精幹的婆子,再點兩個伶俐的小丫頭子,送給四姑娘使喚。”

月鑒領命道是,清圓福了福身,“多謝祖母。”

只是處罰也不能少,一樁歸一樁,老太太賞罰分明得很,罰她抄十遍《女誡》,叫她學學什麽是“服飾鮮潔,身不垢辱”。

該發落的都發落完了,各人都回自己的院子去。清如抱著扈夫人的胳膊嘟囔:“老太太也忒嚴苛了些,這點子小事就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