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3/4頁)

如果譚星雲還能說出話來,肯定有一堆的事情要問:

你竟然不是孫道挖掘出來的只會拍戲的新人?你師從何方,是什麽門派的人,為什麽我之前完全沒有聽說過你的半點消息?你這一身修為為什麽這麽雄厚,你和蕭景雲到底是什麽關系?

——可是她半個字都再也吐露不出來了。

“你問我是誰?”葉楠怔了怔,臉上便露出一點想笑的意味來。沒有任何嘲諷的、看不起的意思,只是單純地為了譚星雲的無知和狂妄而付之一笑罷了。

如果真的要舉個例子出來的話,那麽這抹笑意便是那種寬厚的前輩在看不知天高地厚的後輩的眼光,只一點不一樣,那雙宛如千年寒潭、古井無波的黑眸裏,丁點兒真正的笑意也沒有:

“按理來說,爾等魍魎小人,是不配得知我的名字的。”

譚星雲終於再次感到了那種靈魂都為之震顫的本能預警。果不其然,下一秒,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名字便在她的耳邊響起了:

“我是葉家百十代家主,單名一個‘楠’字。”

“承蒙同行不棄,也多謝諸位幫襯,稱我一聲‘山海主人’。”

譚星雲在神魂聚散的前一秒,終於模模糊糊地想通了一件事:

原來她在看到葉楠的那一瞬間,感受到的那種靈魂的震顫,並不是來自對如此美麗的皮相的艷羨,而是她的本能在朝她發出最後的警告——這是山海主人!快逃!再不逃就來不及了!

只可惜譚星雲被這副皮相蒙了心神,沒能領會到這個意思,終究還是把自己折在了這裏。

葉楠看著在她面前潰散了一地、正在緩緩逸散的黑霧,只能長嘆一口氣,對那些還凝結在原地久久不散的血痕道:

“諸位的死訊,我會一一替諸位傳到家。若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身後事要交代,便再多留一刻,為我留下只言片語,讓我代為傳達吧。”

和絕大部分的蝕心門鬼修們一樣,譚星雲的本體是一團沒有固定形狀的黑霧。然而在她的本體被功德金身的余韻給打了個粉碎的當口,那些一直隱藏在黑霧裏的血色,卻沒有跟隨著黑霧一起散去:

那是譚星雲這麽多年來殺害的人們,留在她身上的最後一點怨念。

蝕心門的鬼修殺人最可怕的地方在什麽呢?便在這裏了:

人死了會變成鬼,可是蝕心門的人也是鬼。兩者相遇,區區新死者的魂靈,哪怕有著萬千的怨恨、不甘和委屈,又怎麽能夠和鬼修匹敵呢?

鬼修殺人,不僅會殺死你的肉身,還會將你的魂魄挫骨揚灰、以絕後患。這麽多年來,死在譚星雲的人全都是這個樣子沒的,就算正道想要跟她計較,也動不得她:

一是因為譚星雲明面上的產業合情合法,按照常理走程序的話動不了她;二是譚星雲段狠厲,尾巴掃得那叫一個幹凈,除去她本體上越來越濃重的血色之外,再也沒有半點證據可以證明,那些失蹤的女子是死在她的裏的。

可是冥冥之,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最終譚星雲還是死在了葉楠的面前,終於讓那些枉死在她裏的人們最後一抹殘留下來的怨念,可以借葉楠的,將自己的死訊、將自己生前未能說出口的話語、將那些還沒來得及交付的身後事,一一傳回家了。

蕭景雲剛推開大門,看到的便是這樣的畫面:

無數高高低低的蠟燭擺成了個同心圓的模樣,一室燭火映得人影幢幢。要是虛著眼看過去的話,便會發現,那些在墻上跳躍著的影子其實並不是燭火映照之下一人的聲音,而是還有模模糊糊的千百個人影,全都摩肩接踵地疊加在了這裏。

滿室的燭火,葉楠黑發高束,白衣曳地,端端正正地坐在這些燭火的央。她的面前正豎立著一支憑空而立、無風自動的,這支還在自己動來動去地寫著什麽,而且已經寫了不少了,光看旁邊的一堆寫完了的信紙便知道。

葉楠聽見門響之後,便偏過頭來對蕭景雲微微一笑:

“借你的地方寫幾封家書。不會對你有什麽影響的,順便給你積攢功德了。”

蕭景雲不愧是天之驕子,是見過大場面的人。這種情景要是陡然出現在普通人的面前的話,沒有當場尖叫起來就算是心智堅定的了,結果他不僅沒有尖叫,還走了過去,因為不知道要從哪裏邁入這個陣法,便與葉楠隔著半室的燭火遙遙對望,問道:

“對你有什麽不好的影響麽?”

——他別的什麽都不問,只問葉楠。

葉楠搖搖頭,笑道:“沒有。”

他們正說話間,葉楠面前正在寫字的那支終於停了下,隨即另起了一張開始龍飛鳳舞起來。

不過新起的這一張倒是寫完得很快,都是死了這麽久的人了,能夠借著葉楠的留下最後的遺書便是極限,自然要寫得有多精簡便多精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