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元弘(第2/3頁)

皇帝靜默須臾,牽握住了她的手,不待她有掙離之意,即已牽握得更緊,他道:“朕陪你,還有孩子。”

他知道家人在她心中是何分量,深深地望著她道:“我們是一家人。”

她沒有如他所想用力掙開,也沒有對他這句話表示認同抑或否定,只是眸如泓泉地靜望著她,清淡的嗓音,如飛雪輕落在清泉上,低如嘆息,“我不明白你,元弘。”

豎著耳朵、侍守在簾外的趙東林,聽楚國夫人這般道出聖上名諱,心中一驚,悄悄擡眼看去,見聖上似也聽怔,愣愣地望了楚國夫人片刻,唇際慢慢微彎,有笑意輕浮,也不知在笑什麽,只是這笑意越擴越大,牽著的手越握越緊,像個吃到糖的孩子一般,眸光晶晶亮地笑望著楚國夫人。

夜已深,月兒隱入雲層,紫宸宮夜闌人靜,清平街沈宅之中,珠瓔也已一早歇下,她躺在榻上,朦朦朧朧將有睡意時,忽聽急切腳步聲響,是嬋兒近前喚道:“姑娘,侯爺來了……”

珠瓔驚醒睜眼,忙邊起身披衣穿鞋,邊問嬋兒現下是何時辰,急急開門出迎,卻見庭中無人,再一看,長青侍站在書室外面,想是侯爺人正在書室之內,遂整理儀容,走入室內,見侯爺正走在林立的書架中,似在找書,如儀向侯爺屈膝行禮。

侯爺也不看她,仍邊找著書邊道:“我記得上次來你這兒時,見你在看一本蒔花的《群芳譜》……”

珠瓔敏覺,不待侯爺說完,即已走至第三道書架前,踮足拿下那本《群芳譜》,奉與侯爺。

侯爺拿書在手,飛快地翻看著,似在找什麽,珠瓔在旁掌著燈,察言觀色許久,輕聲問道:“侯爺是想種花嗎?”

侯爺沉默片刻,自袖中取出一顆蓮子。

珠瓔見這像是一顆新剝不久的新鮮蓮子,輕道 :“一般種植荷花所用,都是成熟蓮子。”

微黯的燈光中,侯爺的聲音有些沙啞,“……這顆,種不出花來嗎?”

“也不是”,珠瓔道,“只是種成的概率,比成熟蓮子低上許多,需要小心養護,不然十有八九會腐爛發黑。”

許是燈火緲茫,珠瓔看侯爺神色雖一如往常平靜,但卻無來由地覺得有些悲傷,聲音也不自覺地放輕道:“……會種成的,只要小心些就是,奴家幫您……”

但侯爺卻不要她幫忙,親力親為,夜色中,珠瓔手執燈燭,望著侯爺小心翼翼地將蓮子放入微溫的清水之中,似這蓮子,比天底下最耀眼的明珠,還要珍貴,忽地想起《西洲曲》中一句“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蓮子清如水,蓮心徹底紅……

她不知侯爺為何突然夜至種荷,但猜想,這樣突然莫名的行止,或許與楚國夫人有關,自那一夜侯爺醉酒至此、微露心聲,她觸到這樁婚戀的邊緣,便知大名鼎鼎的武安侯,並非如世人所想,完完全全以楚國夫人為恥……

珠瓔知自己不該深想,可靜望著燈光下侯爺平靜的面容,卻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思量,忍不住去想那曾有一面之緣的楚國夫人,陪著侯爺在此,夜半不眠。

雖已夜深,但今夜卻多的是未眠人,同一張夜幕之下,萬般人有萬般心,宮殿之中,母親望著含笑醉夢的女兒,也忍不住跟著輕浮笑意,邊為她擦拭醉得酡紅的面龐,邊想著是否要將她的婚事提前,深宅之內,坐在榻邊的父親,為睡不安分的女兒,蓋好薄毯,手握著一道新打的攢心梅花絡,諸多心事聚在心頭,如有沉鐵重壓。

青蓮巷溫宅書房,猶在這深夜時分,亮著燈火,溫羨邊手寫密折,邊再三思量陸崢其人,疑慮重重,正難以決斷,忽聽得一聲“吱呀”門響,是父親揉著眼睛、推門走了進來。

溫羨暫擱下筆,邊上前扶父親坐下,邊問父親怎麽醒了,溫父坐在窗下,十分憂愁道:“做噩夢了……”

溫羨安慰道:“夢都是假的。”

溫父仍是愁眉不展,“看起來好真的,阿蘅流了好多血,還和我說,她要走了……”

溫羨為父親倒茶的手一頓,輕道:“噩夢都是反著來的,阿蘅不會有事的,她說過要回家、回到您身邊,就一定會做到的。”

他說著將茶杯放入父親手中,問道:“阿蘅有騙過您嗎?”

溫父立時嘩嘩搖頭,溫羨含笑道:“所以,她一定會平安回家的。”

溫父聽了這一句,琢磨許久,終於心安下來,點點頭道:“你說的對,我等著,我等阿蘅回來。”

溫羨扶喝完茶的父親再次回房安寢,人走出父親房門,見原先為雲遮蔽的明月,又露了出來,清輝柔攏,照向大地,無聲仰望片刻,終忍不住在心中為阿蘅祈月求安。

……平安,萬事重中之重,是她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