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有意

侍守在宣明殿東偏殿門外的內監守衛,見楚國夫人至,躬身打開殿門,溫蘅人將跨入殿內,眼角余光瞥見碧筠也要跟走入內,淡聲吩咐:“你留在外面。”

碧筠心中明白,她如今在楚國夫人心中,乃是“助紂為虐”之仆,再難得昔日信任,諾聲應下,退守殿外。

殿門轟然在身後闔上,溫蘅向偏殿內間走去,見長青與春纖侍守在榻邊,見她至,俱向她屈膝行禮。

溫蘅對長青道:“你也累守了半夜了,去外間歇息會兒吧。”

長青謝過夫人退下,溫蘅在榻邊坐下,望了會兒榻上熟睡的人,朝春纖伸出了手。

春纖忍下心中酸楚,從袖中取出一碧瓷小瓶,放到小姐掌中。

在宮中舉辦金秋菊蟹宴的日期定下來後,小姐就私下吩咐她,避開碧筠等人,為她悄悄去尋大夫,配制避孕之藥,春纖看著小姐在掌心倒了一粒烏黑的丸藥,忙去一旁倒了杯茶來,伺候小姐服下藥丸。

明明與姑爺鶼鰈情深,是天賜的美滿姻緣,怎就遇上了這樣的事……春纖看小姐神色越是平靜無波,心中就越是替小姐感到難過,她收好藥瓶,忍不住輕聲提醒:“小姐,這藥要是吃多了……”

小姐卻打斷了她的話,“你也去外間歇息吧,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春纖只能恭聲應下,人將退走出內間,見小姐微躬下身子,擡手輕撫侯爺熟睡的面龐,心中感到難受,不忍再看,解鉤放下垂簾。

溫蘅手撫著沈湛的眉眼,慢慢傾身,伏在他的身前,胸膛中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地響在她的耳邊,像是對她的一聲聲嚴厲責問,明明是涼秋天氣,卻如身處夏夜,渾身粘膩地難受,恨不能跳入一汪清潭中徹底洗滌汙垢,就此一直一直沉溺下去。

迷亂的思緒,宛如水中藻荇,就這般糾纏住她的四肢,掩住她的呼吸,將她向烏漆的潭底深處拖去,溫蘅伏在愛人溫暖的胸膛前,緩緩闔上了雙眼,陷入了安靜的黑暗之中。

天將明時,沈湛大夢初醒,他這一覺睡得昏沉,睜眼見妻子趴睡在自己身前,困意立消,忙小心翼翼地手摟住她肩,慢慢坐起,想要動作輕柔地將她放睡在榻上,為她蓋上錦被。

但,他手托著妻子的後頸,還未令她靠上榻上那只軟枕,並未深眠的妻子,即已睜開雙眼,手勾著他脖頸輕道:“你醒了……”

她手撫上他的鬢頰,柔聲問:“頭疼不疼?”

沈湛捉住妻子的手,側首輕輕吻了一下,搖了搖頭。

妻子生辰,他不但沒能為她過壽,還醉酒睡去,讓妻子照顧了他一整夜,沈湛心中愧疚,握著妻子的手,不知該說什麽,反是妻子先說了一句,“天還沒有大亮,宮門也沒有開,你再睡會兒吧。”

沈湛早注意到室內陳設布置像是在宮中,問道:“這是在哪裏?”

溫蘅道:“在宣明殿東偏殿,你喝醉後……陛下他……命人將你攙至這裏歇息……”

沈湛酒量不算差,他記得他應酬那些世家權貴,十幾盞酒喝下來,只是微有醉意,後來聖上賜下禦酒,他飲後似是酒勁上來,漸覺昏沉,回到原座等待妻子時,隨意擡眼看去,朦朦朧朧中,隱約似見禦座之上無人,是陛下後來,又折返歸宴了嗎……

沈湛也不深思這等無關緊要的小事,只摟著辛苦了一夜的妻子道:“我不困,你睡吧,我看著你睡……”

溫蘅搖頭,“我也不困。”

夫妻二人相擁靜坐了一會兒,沈湛望著殿外將明未明的淩晨天色,忽地心中一動,問妻子道:“你餓不餓?”

溫蘅擡頭看他,沈湛笑拂了下她臉頰,“我下碗清面,給你當早飯好不好?”

溫蘅看他還記著說要給她做壽面的事,笑而不語。

沈湛苦練多日,是必得顯露一手的,此時離妻子生辰尚不算晚,下碗清面,既是為妻子補過壽辰,也是自己醉酒冷落妻子的致歉彌補之舉。

他拉著妻子起身,眉眼帶笑,“走,嘗嘗武安侯親手煮的面。”

華陽大長公主是先帝最寵愛的妹妹,沈湛幼少時,常來宮中玩耍,出入有如自家,對宮中布局甚是了解,知道禦膳房位於何處,在長青等人驚訝的目光中,笑著牽著妻子的手,跨出殿門。

其時天剛蒙蒙亮,天色薄明蒼茫地宛如縹緲的雲煙,整座皇宮似還沒有醒來,安靜飄忽地恍若夢境,他牽著妻子的手,在曲折縵回的長廊上慢跑,偌大的天地,似唯有他們交疊的腳步聲,腰畔環佩叮當作響,清脆如仙音,涼風掠過雙頰,沁涼舒爽,他有如肆意不羈的少年郎,邊跑邊回頭看她,她的雙眸,亦只追尋著他,緊緊相牽的兩只手,是月老為他們挽系的紅繩,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禦膳房日夜有人,一眾禦廚宮侍,正為聖上的早膳忙碌,沈湛說明來意,攜妻子走至角落裏一處灶台,要了面粉,開始和水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