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家醜(第2/4頁)

她本來以為大使只是一個普通的禦醫,沒想到是個高位的院判,也難怪他從未出現在眾人視野裏。

藥局的掌印大使、太醫院右院判司嚴所居之地,價格非極顯貴者不能擔負。雋金坊挨著天子前裾,即使官居一品,也要靠賞賜墊著點住,不知五品院判如何弄到這一塊風水寶地。

等走到了地方,門前連盞燈籠也無,全憑附近的寥落燈火照亮牌匾。坊內人家的門前站著守夜的家丁,羅敷曉得她一個年輕女郎獨身入夜來此很是紮眼,便不去向人證實地點,徑自敲門等待。

一連敲了三次,司府的管事才佝僂著身子披衣迎出來,打了個哈欠道:

“可是惠民藥局秦夫人?我家老爺剛用過晚飯,恐怕還要候些許時辰。”

羅敷謙謙點頭,跨進門檻,一邊微笑道:

“我的侍女與車等在昌平街口,只望不要被巡夜的官差當流民抓了去。”讓她自己走過來,不會是嫌馬車的聲音吵到鄰居了吧。

管事略略擡眼掃了眼她,口中唯唯諾諾,神色卻一般無二。

“院判大人著實會享福,貴府不僅離官署近,左鄰右舍都是熟人,平日定是省了不少相處的心力。”太醫院的醫官會被委派到皇宮外,聖心體恤下臣,沒人會願意得罪一位高位掌權的太醫。

府門在她的背後關上。管事司福察覺出她的諷刺之意,心想這女郎未免太尖刻了些,以後在家主手下做事,不定要吃虧。

院中弄得很簡樸,磚雕照壁沒什麽裝飾,種著的幾竿翠竹沙沙作響。一顆高大的槐樹憑空長在地上,燈光掃過去,可見溟濛的水汽在一串串的莢果上凝結成晶瑩的露珠。

司福躬身請夫人入南房,倒了杯茶,陪著客人寒暄兩句。此時跑腿的小廝進來道:

“老爺傳夫人進正房議事。”

羅敷受寵若驚,心道這院判大人還不至於連一絲面子都不給她。她前日準備寫信通知大使,不料這位從來沒現過正身的五品右院判修書一封,托人送到了藥局門口,說雋金坊治安良好,屆時請獨自步行前來。她總算得到一點安慰:不單是她一個人在忙,人家也忙得很,下了值之後非要等到大晚上才能擠出時間見見下屬。

大使怎麽說也是兼職,藥局裏人員變動也正兒八經是公事,方氏不可能不告訴他,那麽今晚院判大人是懶得挪足,想讓她一路走到頭了?

羅敷不出聲地想著,沒幾步就到了主屋。羅敷覺得這座府邸小的挺正常,院判看中的可能只是這裏的位置和人脈,家裏供不起那麽多仆役土地。

謝過管家,小廝也跟著他一道走了,她在屋外停了片刻,看這陣勢是要自己單獨入內。屋子昏昏黃黃的光線從窗格裏透出來,好像主人吃過晚飯後就躺在榻上眯了一會兒。

羅敷推了門,開門的刹那,明晃晃的燈刺得她立即遮住眼。這窗紙異常隔光,猛然從黑暗裏進到亮的地方,她最受不了的就是這一瞬間的難受,於是腹誹甚深地朝座上看去。

房內只有一個婢女隨侍,清瘦的中年男人端坐在座位上,面色冷淡地拿銀剪子撥了撥手邊的燭芯,“哢嚓”一刀下去,似有似無地從鼻子裏冒出點氣來。

他生著灰色的短須,臉容略長,顴骨稍高,神情肅然,一雙狹長的鳳眼往門口掠了掠,咳了一聲道:

“秦夫人吧,久仰。”

他說完,青色綢子的衣袖下露出蒼白一指,對下首的椅子斜著輕輕一抖。

羅敷從善如流地坐下,道:“大人忙碌一天,下官此時來,真是打擾您了。”

司嚴示意婢女上茶。那名叫碧雲的丫鬟腿有幾分跛,一搖一拐地拎著茶壺放到桌上,倒了滿杯,退到屏風外去了。

司嚴皺眉道:“秦夫人,我們放開了說罷。藥局裏最近生了大事,雖然我有十分把握這事與我們這些人無幹,但附近的人都聽聞我們局裏死了個醫師,因向地下賒貸還不上被人弄死了滿門,這對藥局百害無一利。到底是怎麽回事?”

羅敷聽他一口一個“我們”,亦不動聲色地蹙蹙眉,溫和道:

“是這樣的,那位醫師四個月前入藥局,京畿時疫的一個月來趁我們不在用藥局的利潤為他夫人治病,我們覺得此人心術不正,他又主動要求離開,也不好阻攔。後來我覺得做的過了,便同齊醫師去他家給些錢財過渡,卻發現他妻子死在家中,他自己也在家門口的巷子裏丟了腦袋,他女兒當下作為知情人住在官府。”

司嚴頷首,嘆了口氣:“各自生活都不易,得饒人處且饒人。”

羅敷不想再和這位慈悲為懷的頂頭上峰說一個字,卻聽他接道:

“你且說說你的看法。”

羅敷無語凝噎,她開始覺得院判大人從不出現在藥局裏,真是造福下屬。天天讓她對著這麽個前後不一的大使,她肯定會再延長假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