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洞房花燭(第2/4頁)

*

“太皇太後殿下!殿下!”

宮女們還沒來得及看清,那抹纖瘦的白影就從明心宮的院門處飛也似闖了進來。

太皇太後的身子近日有所好轉,午後喝完藥後在房裏睡到酉時,此時正對著暖閣裏的祭台默誦佛經。

每月兩次的定省免了許多年,沈菁喜靜,這宮中的一草一木都與她格格不入,只得數位老仆伴著她日常起居。除開大道上的侍衛,門口還真沒什麽人阻攔不速之客。

“殿下!”一聲淒厲的叫喊回蕩在空空的廳堂裏。

太皇太後放下筆,望著滿紙秀麗的小楷,背對珠簾淡淡問了句:

“是誰在外邊?”

老嬤嬤端上茶,低聲道:“是樂妃,帶著小皇子未經通報就跑來了。自生產後她就時不時瘋瘋癲癲的,您可要叫她回去?”

“先封住院門。”

待她從隔間出來,看到堂內跪著的人,不由吃了一驚,往前走近半步。

地上的人擡起頭,長發淩亂地披散在肩上,一雙睜大的眼定定望著她,瞳孔中滿是絕望。

“殿下。”年輕女人的嘴唇動了動,緩緩垂下眼,凝視著自己懷裏熟睡的嬰兒,流水般的黑發遮住了臉容。

太皇太後俯視著她,平靜道:“現在陛下的護衛都照看在你和孩子身邊,你如此闖出偏殿,可能承擔後果?”

一滴淚砸在地毯上。

“您救救這孩子……您救救他,求您了……”女人細瘦的手揩去繈褓上的水漬,把臉緊貼在孩子的額頭上,蜷縮著俯下身去。

太皇太後虛扶一把,深吸了口氣,皺眉問道:“皇後同你說了什麽?”

樂妃仍沒有起身,將雙膝往前挪了半寸,黑白分明的眸子裏迸發出異樣的光芒。

“這兒沒有旁人,你說就是了。”太皇太後走到桌邊,就著溫水服下藥丸,“我明白你的苦心,做給太後和皇後看都是為了這孩子,我雖幫不了你什麽,但皇子是陛下血脈,若有人害他,我這個做曾祖母第一個不答應。”

“請殿下讓郡主歸國!”

太皇太後驀地轉身,“胡言亂語!”

“郡主是您的心頭肉,可這孩子也姓蘇,也是天家人,請您也為他考慮考慮以後吧!”

她聲嘶力竭地喊道:“您心中已經有數了不是嗎?您默許陛下的做法,眼下太後和相爺要拿郡主做局,她已經脫不開身了!我只有這一個兒子,以後也不會再有了,宇文氏若守不住邊關,大梁至少還有一名皇室血脈能得到庇護!如今國朝是什麽情形您再清楚不過,我的祖父、父親、叔父只因忠於陛下彈劾左相,就都被構陷誣蔑,不明不白地冤死獄中,若有一日宣平候做了兩朝之前的晉王,連這孩子也保不住了!”

太皇太後被她激烈至極的言語刺得渾身一顫,聽到“晉王”二字不由連連後退,咬牙道:“放肆!你竟敢——”

“殿下,您不會忘!”樂妃牢牢盯著面前被宮女攙扶的老人,幽幽道:“崇景十五年晉王號為大行皇帝奔喪,引軍入京,篡得皇位……”

“住嘴!”掌事嬤嬤就要上前將人拖出去,只見太皇太後身子一晃幾欲昏倒,忙握住她冰冷的手,扶她半躺在軟榻上。

四十年前安帝篡位娶嫂,崇景十五年末沈皇後生下了遺腹子靖北王,第二年安帝又立了剛出生的皇子為太子,是為先帝。

今日有人甘冒天下之大不韙重提舊事,大概是早就不想活了。老嬤嬤輕拍著太皇太後的背替她順氣,眼裏也漸漸滲出些水光。

樂妃自顧自說著,忽然停下來,微張著沒有血色的嘴唇,大顆的淚水不住滑落。

兩人相對無言,過了很久,一線壓抑的嗚咽鉆入殿內沉悶的空氣,如同繃得極緊的弓弦在冷風中戰栗,又像垂死的動物發出最後的掙紮。

“他們給乳母吃藥……”她摟著孩子,泣不成聲,“他們、他們要害他,他們要害我的兒子……殿下!您救救他啊!您救救他!”

“他很久沒喝過奶了,他餓啊……我不知道怎麽辦,只能往米湯裏加安神的藥,他好不容易才睡著……”樂妃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對不起他,我不是個好娘親,我都沒有抱過他幾次……”

“皇後不讓我抱他!這是我的兒子,是我懷胎十月把他生下來的……我不敢給他吃東西,他看著我哭,我也哭啊,可是我不敢,不敢讓乳娘給他喂奶,他會連我都認不得的!”

孩子仍在熟睡,埋在綢子裏的小臉像輪月亮,呼吸帶著絲溫熱,安恬地噴在她的臂彎裏。

她的手指痙攣了一下。

“我養不大他了……”

太皇太後看著那孩子。

她也看著孩子,輕輕地念,“對不起……娘親沒有能力讓你平安長大呀。”復又擡起頭,神色清明地仰視著頭發花白的老人,“陛下臥床多日,我擔心他,也擔心孩子,我知道他希望我生的是個女兒,這樣就不用被那些人當成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