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洞房花燭

“當啷!”

銀器比瓷玉堅固,摔在地上也只是轉悠著打了個圈。

自從使臣的信從半路上寄到扶朝宮,長公主每日都要砸幾個杯盞才盡興,以致於離珠宮的器皿擺設都換了清一色的金銀。

“諸邑……諸邑!又是她!人人都瞎了眼不成!”安陽冷冷地望著一地狼藉,胸口起伏數下,“母後呢?本宮要見母後!”

宇文太後剛從皇後處回來,一腳踏進內殿便看見亂七八糟的景象,不由皺眉訓斥道:

“噤聲!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還算是個金枝玉葉嗎?我和你父皇將你養這麽大,竟沒能學到一點禮數!”

她廣袖一揮,鳳目凜然:“來人收拾好這兒,公主今日留宿離珠宮,都下去準備。”

安陽一雙秀長羽眉緊緊鎖起,生生把話都吞進了嗓子眼,只紅著眼叫了聲母親,兩道淚便珠子似的滾落下來。

太後很是頭疼,從袖中抽出塊繡帕親自給她擦拭,仔細一看,卻發現女兒今日連妝面都沒畫,眼下兩抹郁青襯著蒼白膚色,更顯得憔悴可憐。

安陽撲進她的懷裏大哭:“他說他只要諸邑!羅敷有什麽好的,我堂堂一個公主還比不上她那個胡人雜種麽!阿娘!我不要他娶她……你幫幫我吧……”

太後撫著她的後背,半刻便不動聲色地推開,嚴厲地注視著她:“你身為大梁公主,只知自家私情,這爭男人的事也是你應該做的?王放話說到這個份上,我若再讓你嫁過去,可不是把你往火坑裏推!”她嘆了口氣,“錦嵐,你這性子必需得改,否則遲早會栽跟頭。”

安陽鬢發散亂地坐倒在椅上,原先狠戾的神色轉為茫然失措。她哭了許久,捏著帕子擡起狼狽不堪的面龐,忽然道:

“不能就這樣算了,我不要放過她。”

她的語氣鎮靜得驚人,宇文太後默然不語,兩人對望了一會兒,殿內鴉雀無聲。

“我和你外祖商議,把諸邑從南齊要回來,只要她在我們手上,就無須擔憂洛陽輕舉妄動。”

安陽目神一亮。

“我知道你小時候和她有過節,可現在都大了,即使你父皇不在,也不能隨意處置。”太後咳嗽一聲,“你外祖說,不妨答應洛陽將諸邑郡主名正言順地嫁過去,等秋後□□厥兵強馬壯之時再與南部交鋒,我看著甚是有理。今日我不是在同你商量,而是告訴你我們的決策。”

安陽心中委屈,嗤笑道:“現在洛陽內亂已平,指不定哪天就打過來,我那幾個表哥恐怕夜不能寐吧!外祖年邁,想著順從南齊拖延一時是力不從心之故,只可惜族中沒有個像譙平那樣的將軍!”

太後聞言縱然惱怒,也不能指責女兒在胡言亂語。宇文氏的確懼怕容家駐守在南麓的兵力,唯一的倚仗,就是從遙遠的南方送來的國書。

一介孤女要當上皇後,朝中民間會鬧個沸反盈天,只有給她安上個可觀的身家背景,才能堵住廟堂史官的悠悠之口。匈奴禮制森嚴,歷來公主或郡主遠嫁要有專門的媵妾和臣子送嫁,非但嫁妝是從梁宮裏擡出去,皇帝和皇後還要在宮城正門踐行,可謂是風風光光,萬人空巷,來了這麽一遭,誰也不會覺得王室嫁出去的女郎不尊貴。王放想要匈奴朝廷承認那個莫須有的郡主身份,扣住容氏不發一兵一卒,這就給了他們一個絕好的機會。

開戰不是不能,但皇帝身體羸弱,朝政由外戚把持,國中上下民心不振,依著左相的謹慎性子,必定要等來助力才能行動。之前南齊越藩叛亂,軍隊本可趁機南下,但長公主有聯姻之語在先,被對方虛虛實實地糊弄過去,到頭來發現整個家族都被玩弄於鼓掌之中。眼下這個緩兵之機若是忽略過去,以後就再難應付了。

安陽又拭去眼角淚痕,憤然道:“可王放又怎會讓諸邑歸國!她在明都惟有太皇太後一人可以依憑,何況我們連靖北王的墳都掘了……南齊那些人要是能讓她回來,真真是笑話。”

“南齊人不能,可有人能。”太後眯起湛亮的眸子,指尖敲打著光滑的扶手,“我現在不打算告訴你,你只需記著不許惹出大禍,傷及人命,其他的事情母後來辦。”

左相列出的條件已經拴在準備南下的馬上,只等最後一封信。

宇文太後稍有些疲憊,揉著太陽穴,她快等不及了。

窗外的夕陽西下,酸枝木小桌上的琉璃燈冒出一縷煙霧,馥郁的香氣散開在屋裏。

宮女驚慌的聲音突然在屏風後響起。

“稟、稟太後,樂妃抱著小皇子闖進明心宮了!”

閉目養神的太後施施然站起來,保養極好的面容並未顯露出宮女意料中的暴怒。

她甚至笑了一下,紅唇弧度優雅,“初一十五晨昏定省,慌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