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珠圓

徐步陽很困惑。

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走到哪裏都是勞苦角色,跟著方瓊還不如跟著他師妹和妹夫,這表兄弟倆一個比一個不要臉。

“死了”的刺客在他的手裏活過來,委屈地摘掉面巾:“徐先生,小人胳膊上的紋身會留多久啊?回去要被統領笑話的。”

徐步陽撿起他那只左手,掏出一瓶藥水在上面塗塗抹抹,紋身很快就看不見了。

此處是方氏暫住的小宅院。半個時辰之前,方公子無畏地在街上逛了一圈,扮成越藩殺手的暗衛選了個僻靜的旮旯角,“乘其不備”地一劍刺過去,弱不禁風的公子當場倒地。方瓊躺在地上看了會兒雲朵,直到周圍響起了百姓的驚呼,才被長隨攙扶著痛苦不堪地站起,此時下屬非常及時地跑來:

“公子,刺客被抓到,畏罪自盡了!”

百姓們:“啊!……唉。”

簡單粗暴。

據說“方府家丁”與刺客激戰時,不小心挑破他的左袖,露出梅花型的記號,南安的老人們立刻認出來:

“好像是王府裏養的府兵,十幾年前在街上抓捕逃犯,那時管他們叫梅花衛。”

百姓們面面相覷,覺得越王殿下這事做的很不地道。明明都讓方氏幫他收銀子了,遭到城中居民反對,就欲先下手為強,直接把人給解決掉以保全自己的名聲。方氏是商人,販鹽權是天子給的,如果讓他把價格調低一點,一來不是藩王的權力,二來對軍隊也沒好處,左右大家對名正言順調鹽價的方氏態度極差,索性來個暗殺,暫且平息眾怒。

“沒了方氏,還有張王趙李氏,按照之前的標準,他們願意降價才怪。”

刺客雖然死了,但也要被送往縣衙。

徐步陽此刻就在縣衙的停屍房裏待著,他現在是方氏請的仵作。

停屍房是牢房裏獨辟出來的一個小間,玉水縣的縣太爺看起來是個閑散人,牢中空無一人……當然可能也是這玉水縣民風淳樸,治安不錯。

河鼓衛把白布一掀,脫衣服:“勞煩先生在這兒躺上幾柱香,某去去就回。”

徐步陽幹笑幾聲:“要是有人過來,聽到咱咳嗽還以為詐屍呢,你可得快點。”

穿了黑衣、重新蒙上面巾的刺客扶著老腰躺到木板上,嫌棄把面具甩給暗衛:“你把那地上的香多燃幾根,我瘆得慌。”

仵作從牢裏出來,說要到廚房添點姜片含在嘴裏,屍體剖出來味兒太重。他順著指點彎彎曲曲地繞過廚房,摸進不遠處藏儲縣志的屋子,果然看到了東西。

方公子正在後堂和知縣煞有介事地談話,表示不打算報官把事鬧大,作為初來乍到的商人,理應對當地尊敬幾分,這次就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

知縣點頭如搗蒜,事兒太大,牽扯到越王殿下,他芝麻大小的官,不趟這渾水。

“傳聞王爺要往每個州府征糧,”方公子的瀲灩鳳眼盯著自己肩上幹涸的血跡,臉色如雪,“知縣可要做好準備,玉水城外有南安最大的義倉,這幾年的年成都挺好,想必足夠用。”

櫟州風調雨順,稻子一年兩熟,州治的義倉建的頗為壯觀,一百名士兵日夜換班,守備森嚴。軍隊出征須開軍倉,然而現在軍倉似乎不夠用,南安多年沒有戰爭,只好拿賑濟天災的義倉頂一頂。

義倉屬於縣轄,設計圖紙不在知州那兒。

拿了圖紙回來的河鼓衛替了快睡著的徐步陽,白布一蒙,一只慘青的手垂在木板邊緣,幾個人捂著鼻子,擡著他往義莊去。

徐步陽寫好了驗屍的公文,一板一眼地向知縣稟報:“這刺客牙齒裏藏了毒,是以家丁捉到他時他已經沒氣了,其人身長六尺四寸……”

知縣頭疼道:“好了好了,公子回去修養著,再碰到有人行刺盡量抓活的。我們衙門裏都是些沒本事的小兵,比不得您那些長隨神通廣大。”

徐步陽作為一個醫師很敬業:“大人面色不佳,可是中暑了?”

“仵作還兼大夫看病呢!”知縣拍著腦門,“對,本官不耐天熱……”

方氏幾個人很配合地出了衙門。

*

四月下旬伊始,天氣急劇地熱起來,越王卞巨的脾氣也急劇地壞起來。

跳江的王妃是找不到了,他昨夜夢見元氏披頭散發地走進轅門,要讓他償命,他下令弓箭手將元氏團團圍住,可他們不聽,反而拿箭鏃對準他。元氏背後走出了一個接一個元家人,有先帝的元皇後,還有陰沉著臉的元丞相,他的老丈人……還有那個在獄中自盡的元郎中。

越王醒來後在椅子上坐了半宿,天明時分手下闖進大帳,慌慌張張喊道:

“王爺不好了!櫟州的玉水倉……被、被庶民攻占了!”

卞巨如遭當頭一棒,“什麽?”

“攻倉的人有幾十個,領頭的……領頭的據說是方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