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空手(第2/3頁)

羅敷抹了抹頭上的汗,忽然帳子外頭有軍醫叫她過去。

新鮮的空氣一掃沉悶,她抓緊時機呼吸了幾大口,抱著藥箱就跟著帶路的人往前沖。她近來已經習慣兩餐顛倒隨時待命,不分白天黑夜挨了枕頭就能睡,截胳膊鋸腿的事兒也幹過幾回,現在望著血淋淋的傷口也能吃得下幹糧。

她跑的太急,沒注意這是去主營的路,一只灰色的猛禽嘎嘎叫著俯沖下來,她嚇了一大跳,手裏的藥箱都丟了。

大鳥在落葉上蹦了幾步,褐色的眼珠盯著她,滿是敵意。

羅敷天生怕比板凳大的動物,被它這麽硬生生地盯著,背後寒毛直豎。

軍醫在幾丈外停下步子,回過頭疑惑道:“秦夫人?”

羅敷還是不敢動,見那只大鳥偏了腦袋,慢慢地蹲下身想撿藥箱上綁的帶子,冷不防它倏地跳到手旁邊,她立刻魂飛魄散。

軍醫望著她張張口,欲言又止,竟轉身走進臨時搭建的棚屋裏。

肩上突然搭上只手,她一下子叫了出來,嘴也被捂上了。

“噤聲。”

她緊張得不行,呼吸噴在他的手掌裏,兩只眼睛還滴溜溜地亂轉,只恐周圍有人。

王放放開她,摸了摸大鳥背上蓬松的羽毛。

羅敷這才發現這只灰鳥長相奇特,眼睛裏有兩個瞳孔,頗有古書上說的虞舜之風。只是它依舊冷冷地注視著自己,尖尖的喙閃著寒光,一副很不好惹的樣子。

她挎上藥箱,飛快地說了句“多謝”,繞過大石頭就要走。王放目光一閃,大鳥撲棱棱飛到羅敷面前,幾乎是眼睛對眼睛,她差點腿軟跌在地上。

“摸一下再走。”他走到她身後淡淡道。

羅敷閉著眼睛,翹起一根小指頭就要往鳥嘴上碰,王放拉住她,低斥道:

“手不要了?”

於是轉了個方向,被他強迫著給鳥順了兩遍毛。大鳥乖多了,放過她飛到樹枝上,威嚴地俯視眾生。

他亦放過她,一言不發地離開。羅敷踢著石子去棚屋,指望在病人身上找回冷靜。

棚屋裏的病人很多,先前的軍醫看她脫困,不好意思地從傷兵堆裏擡頭:

“大人,這兒有幾個新來的,是被火藥炸傷,您看看。”

羅敷跪坐在草席上,士兵擡過來一個抱著小腿呻.吟的人,滿身是血。她讓幾個剛剛包紮完的傷兵按住他的四肢,拿齊了家夥開工,傷口很深,還是新鮮的,不用鋸腿也能保命。

幫忙固定的士兵並沒出什麽力,因為這人忍耐力很好,並沒怎麽掙紮,羅敷上次碰見個哭天搶地的病人,一個不留神刀刃就劃到了自己手上。

她擦了把汗,開始縫合。前十八年縫過的所有物品都不堪入目,而最近水平飛漲,她估摸著從軍營裏出來還能繡個荷包什麽的,又快又好……就是不知道布匹和人皮哪個好縫。

“你們這兒還有女大夫啊?”被按住的病人慘白著臉調笑道,淋漓的汗水不住地淌。

“混說什麽!”幾個知道她身份的傷員笑罵。院判大人不端架子,也從不理會別人的傳言,他們就漸漸把她看做普通的軍醫。

羅敷掃過他與眾不同的衣裳,“你不是黎州衛吧。”

病人見她神情淡漠,眸色殊異,多了份心眼,“不是,今兒才從外頭過來的。”

羅敷笑了一笑,清麗的面龐霎時添了神采,“聽說坡子上塌了好大一塊,是人家炸的還是你們炸的?”

病人齜牙咧嘴:“哎喲輕些……你……不對,大人為何會以為是我們炸的?”

縫合完畢,她眼皮都懶得擡,從鼻子裏敷衍地嗯了聲,舉手示意下一個。送來的又是穿著獵戶衣服的傷兵,也是炸到了腿,傷及重要經脈。

“大人給說說嘛。”

羅敷懷疑他缺少疼痛感,還活蹦亂跳的,要都像他這樣都用不著煮麻沸湯了。

她把小刀架在火上烤,對準了蜂窩般的傷口用力一挖,這次的病人倒也硬氣,換了旁人肯定叫的如同殺豬宰羊。

“指甲一股硝石味兒。”她低低嘟囔。

她也只是猜想,對錯左右和她無關,他們要炸也炸不到她帳篷裏來。

撐著木樁站起時眼前冒了陣金星,她嘴裏發幹,想快些回自己那兒休息。仿佛又有人湧進棚屋,忙碌的軍醫在喊她,聲音飄飄渺渺。

羅敷無力睬他們,她僵硬地對聲音的來源點點頭,好容易磕磕絆絆地從裏面脫身。膝蓋驀地撞到什麽帶刺的東西,鉆心的痛讓她再也支持不住,蜷縮著倒在草叢裏。她不知道是否有人在看她,只希望暈眩快點結束,爬也要爬離這個地方。

人多嘴雜,她不願意他們在背後的談資多一件,現在的狀況已經夠讓她不安,那些殷勤的笑容背後究竟藏著什麽探究的心思,她不想深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