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虎背(第3/4頁)

“端陽候,蕭知府,容尚書。這三個人都曾經參加過蘭台會。”

吳莘吃驚地望著她:“你怎麽知道容賀和蕭佑……”

羅敷閉上眼,一字一句地復述出兩句話:

——“家父在時曾與我說,大人當年在蘭台會上的風姿,可是名動京城呢。”

——“不過是僥幸得了第二,如何比得上卞公文采斐然!”

她的聲音十分柔和,一人分飾兩角,把語氣展現得惟妙惟肖。方瓊和季陽知府蕭佑,在除夕宴上就是這般客套的。

“沒錯,這三人都與此事有關。每一屆蘭台會給魁首的獎賞都是由京城裏有頭有臉的大人物私下準備的,那一晚眾人正在酒會上慶祝容侍郎壓過了蕭佑,有人送來一個盒子,裏頭裝的竟然是誰也沒見過的尋木華。年初惠宗賜婚給晏道初,趁機下了毒,此後幾個月端陽侯府到處尋找解藥,這時在蘭台會上的方家公子只有十三歲,稚氣未脫,本想私下裏和容賀交涉拿到尋木華,不料卻被另一人捷足先登。”

羅敷接口道:“我師父。他帶著木芝回匈奴了。”

“方氏沒了解藥,三十年裏提心吊膽,生怕落得和晏道初一樣的下場,未老先衰,不得善終。”

吳莘呼出口氣,“惠宗手腕夠狠。”

“這株尋木華,是上一代越王讓蕭佑帶到洛陽的,目的是牽制方家,讓他們看一眼,吊起胃口,再把餌收起來。舅母聽到尋木華能救北朝沈皇後,必定竭盡全力拿到。越王算到他會來洛陽,算到方家沒有能力在惠宗眼皮底下鬧出動靜阻止舅母,算到方繼會不甘心,在未來的某個時刻會與南安合作——他確實這麽做了。”

羅敷越聽越心驚,兩代天子對勢力壯大的越藩寬容,原因卻是南安掌控了制衡方氏的辦法,二者的聯系持續幾十年,一旦破壞平衡,必定有一方要反常。

“越王說,他手裏不止有單單一株尋木華,還有別的可以對症下藥的藥材。方氏所中之毒來自南海,這些百年難遇的藥材也產自南海,中原少有人知。晏華起初並不過分在意,直到自己的身體出現了異常,他的不安才壓過了對先帝的忠誠。獨子一天天長大,不管越王的話是否可信,方繼同意了與南安聯手。於是,時隔三十載,方氏終於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罪大惡極的事。”

羅敷輕輕道:“承奉三十二年,端陽候替宋庭芝作了假證,害得鎮國將軍陸鳴和禮部尚書衛喻死於非命。”

她的心底突然泛上濃重的悲哀,在這場延續四十年的較量中,所有人都不能全身而退。

方瓊失去了健康,王放失去了親人,而她陰差陽錯變成了要為其中一個結果負責的人。

吳莘拍了兩下巴掌,“現在回到越藩派人偷樊桃芝一事上來。”

羅敷豁然開朗,褐色的眼眸清亮如星:“‘不止有尋木華,還有別的可代替的藥材’,他第一時間想方設法得到樊桃芝,就是為了迷惑方氏。要是方氏真的拿到了尋木華,聯系一斷,越王就無法謀取更多的利益。卞巨和方氏商量,如果方繼在先帝面前幫忙扳倒陸氏,就給他們解藥。老侯爺答應了他的提議,得到了樊桃芝。”

她的語速變得很快,“然而,侯爺在做下這種天怒人怨的事後非常痛苦,即便知道樊桃芝對家族沒有用,也不再愛惜性命,牽掛的惟有方瓊。從他將樊桃芝給定國公就能看出,他實際上是想積點德的。”

方繼到最後根本沒有求生之意,方瓊也極為冷靜地沒有叫大夫。不同尋常的舉動之下,往往蘊含著不同尋常的理由。

吳莘蒼老瘦削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渾濁的眼裏沒有情緒,淡漠地開口:

“真是精彩。”

沉默片刻,羅敷問道:“先生憑什麽知道這些?”

他捋了捋胡子,傲氣地回答:“憑老夫在渝州、京城都當過多年的差,憑京中那些官員老夫都摸的門兒清。秦夫人,你忘了咱們做禦醫的有個好處,消息來得比邸抄都快!”

爐子上的藥罐咕嘟嘟煮著,羅敷胸口一陣悶堵,費力地站起身走到門邊透氣。

春風拂過柳梢,吹皺池塘,兩只蛺蝶在碧瑩瑩的草地上飛過。

晝暖人靜,仿佛日子從來都是這麽美好。

*

鏡子裏映出一張雪顏,兩道細長的柳葉眉,墨洇似的顏色,眸子裏含了一泓秋水,眼尾飛出的弧度輕盈而誘人。

指尖沾著柔麗的紅,點上微張的唇瓣,玉白和緋色相襯,明艷得不可方物。

有人掀開珠簾走了進來,鏡前的人抿唇一笑,回過頭軟軟地喚了聲:

“母後。”

宇文太後看著精心梳妝的女兒,那般挑剔銳利的目光也難以看出她昨晚一宿沒睡。

“禮部撰寫的國書,已經送到洛陽國主手上了。這些日子你總是不安分,這下總可以消停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