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木已成舟(第2/2頁)

羅敷忍不住笑了,“季統領想得比他們還周全。”

王放一向不喜歡花哨的東西,自己的生辰都是草草辦個宴會了事,以至於文臣們坐車都以牛車為上,轎子不會超過四人擡,趙王這堪比暴發戶的行為放在洛陽,絕對是要被彈劾的。或是南方富庶,或是搜刮錢財,都比北面更勝一籌。

洛陽三朝以來崇尚簡樸,南部的省份果真不同於京畿。

大轎子後還有一頂小轎子,分給徐醫師歇腳。羅敷直到看不見轎簾外人們的視線,才將腿安放在鋪了軟和墊子的席位上。裏頭很軒敞,能裝下四五個人,還配有小幾佳茗和五色糕點,兩個目若秋水的侍婢溫順地跪坐在角落,讓她怎麽也不能放松下來。

這麽走近十天,她到了王府要是瘦了幾斤,一點也不奇怪。

一行人離開小城,沿路不多時便繁華了起來,每晚停下住的都是官員才能使用的驛館,挑著最好的房間,事事不必煩神,必有人安置好每個方面,如果不是聲勢過於浩大,由他們擡到趙王府裏還是很愜意的。

天公不作美,連續幾日瓢潑大雨,不僅將路沖的泥濘不堪,骨頭裏本該逐漸消失的疼痛也顯露分明。她不得已把徐步陽叫進了自己的轎子,忍著疼紮進幾根針,把裏面的濕氣逼出來,弄得大汗淋漓。

羅敷從琉璃窗往外看去,景物都被大雨沖洗得模糊,屏風自然收了起來,苦了那些隨從撐著傘一步步艱難地向前。她坐靠在轎子裏,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呻.吟,頭暈目眩中電閃雷鳴,隊伍停在了一間房子的門口。

轎子直接擡進門,兩個侍婢訓練有素地把她搬下來,剛掃了眼四周的陳設,小腿突然鉆心地疼起來,羅敷眼前一黑,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徐步陽滿頭大汗,“來人,燒水!”

抹上的藥膏最怕幹了之後再浸水,一不小心就前功盡棄。他剛剛去叫人煎藥,回來時羅敷已經被人弄進去了,他才不管此處是個什麽驛館,抱著藥箱沖進裏頭那間打著青簾的臥室,嘴裏喋喋不休:

“師妹喲,你要有個三長兩短,師兄這條腿也保不住——啊!”

他腳下被什麽一絆,直接五體投地摔在了地上,金星直冒。待緩過神,他緊張地趴在那兒打開箱子,眼看藥瓶都完好無損,才長長舒了口氣,猛地跳起來:

“誰、誰幹的!”

一個赭衣騎裝的女侍衛石像似的站在墻角,冷冰冰地瞧著他,手裏一上一下地拋著個石子。

徐步陽左看右看,明智地轉身,探頭往帷幔裏看:“師妹你在這兒嗎?”

那女侍衛拔出了刀,刀鞘上暗繡銀色雲紋,與卞巨的如出一轍。

河鼓衛。

他眼尖,一把按住對方的刀,“女郎你好,動氣傷身。”

“好啦。這位大夫,趕快進來為這女郎換藥吧。辛癸一直陪著老身,本是好意,你們不要互相淘氣。”

徐步陽噎住了,原來床邊還坐著個人,顫顫巍巍的聲線,明擺著是個風燭殘年的老太太。

“哦,好,好的。”

女侍衛收了刀,繼續侍立在一邊,仿佛剛才什麽也沒發生過,清秀的眉眼卻藏著絲嘲諷。

徐步陽撩開帳子,一個瘦削的老婦人倚靠在立柱上,穿著樸素的青棉襖,滿頭白發梳得整整齊齊,皺紋橫布的臉上透著股安詳的氣韻。她指了指被子裏的昏迷不醒的羅敷,骨折的部分已經被除去衣物,正等他來換藥。

傷處在藥石的作用下微微青紫,黑色的藥膏擠上去時接近半凝的液體,幹了之後會化成粉脫落。每日敷三次,齏粉剝除幹凈後輔以金針和案杌,本就很麻煩,這下進了濕氣,黏糊糊的一團,只能重新再抹了。

“大夫很熟練呀,想必常常給這位女郎的換藥吧。”老婦人和藹地笑著,目光恬靜,“外頭好大的雨,老身這腿腳又疼起來了,你要是不忙,待會兒能替老身看看嗎?南邊許多年開春都沒有這麽冷過,今年的收成又不大好咯……”

“行啊,老人家也是從別地兒趕來這裏的?”徐步陽抹去汗珠,用針尖在火上滾了一道,沾上褐色的藥水,“巧了,我們來這兒,不會就是為了和您會面吧。您身旁那個如花似玉的大閨女,咱認識她上峰,還是朋友呢。”

這名老太太有河鼓衛保護,和他師妹的性質很相似,應該都是重要人物,不然就是重要人物的家眷。

他下手如飛,一面套著話:“老人家挺關心這兒的年成啊,家裏有人在衙門裏當差嗎?”

床上的人突然動了動,喃喃地念叨了幾個字,他怕她想喝水,忙湊過去,聽了一會兒便將頭縮了回來。疼成這樣還記著罪魁禍首,那誰誰是給她灌了什麽迷魂湯,也就她覺得他好。

這麽一腹誹,連剛才自己問了啥都忘了,專心致志地動手紮起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