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衣帶詔(第2/3頁)

羅敷翻了個身,躺在榻上把展開的紙張舉得高高的,肯定只寫了幾個字,好敷衍啊。她慢慢地找到他瀟灑從容的字跡……然後頓時把頭紮進被子裏,咬牙切齒的,耳朵全紅透了。

“南方不冷,兼內有暖爐,外罩鬥篷即可。親自掐的尺寸,奔波多日許顯寬些,等回來將養。”

他到底是怎麽掐的尺寸啊!羅敷都要抓狂了。

她將紙翻到背面,還有幾行小字:

“新歲將至,思緒及處不能身代,甚愧之。洛陽連日大雪,西宮梅花待回時應謝,甚念之。秦夫人寬宏,勿與計較,尺寸亦然。”

後面是一個別致的花押印,赫然是個郢水的“郢”字,怪不得他要用淳於通這個假名招搖撞騙,平時用的也很順溜麽。

她的心宛如被溫水浸過,一分一分軟下去,閉上眼睛就想能起他的臉,他認真的樣子和笑起來的樣子,端嚴的樣子和溫柔的樣子,她全部都清清楚楚地記得。

彼時八月既望,池上月色溟濛,他於槐樹下擡眸望來,竟就是她的緣法。

羅敷默默嘆氣,要過多少日子才能回去呢?她覺得自己現在可以不害怕那些紛雜的眼光和口舌了,她只想和他在一起,陪著他度過新年。不過至少有初靄在身邊,他不會那麽寂寞。

夜幕悄然降臨,大街上的鞭炮從東頭炸道西頭,人們都在家裏的圓桌上團聚,觥籌交錯,其樂融融。

她貼著窗子站了一會兒,把縫隙給合上了。帶著一絲殘風,外面的世界頃刻間靜了下來。

*

府館裏品相俱佳的山珍海味陸陸續續端上桌,不多時就要開宴了。方府向來有個規矩,若是不在自家府上過節,主人要與家仆同樂,不興弄出個小雅間獨自聽曲喝酒。於是府館偌大的院子裏全是八仙桌,從京城帶來的幾批人聚在一起,興高采烈地談論明日元旦的安排。

一個小廝雙手奉著銀碟,滿頭大汗地問引江:“秦管事剛說安排在公子那一桌,可是到現在秦夫人還沒來,不會不來了吧?”

引江道:“公子從早上忙到下午,才想起來叫你們去請的,來晚點也沒多大關系,公子落座後就不等了。”

與此同時,府館的門房將將把羅敷放進來。她在客棧裏都喝了兩大碗湯了,本不想來的,但聽說子時府館會放煙火,就帶著半飽的肚子不辭麻煩地晃過來了。客棧離府館挺遠的,她動作不緊不慢,是認為人家不會等她,況且這麽遲才通知著實不厚道。

進了前院後,發現府館裏張燈結彩,人來人往,梅花樹上掛著各式各樣的紙燈,流光溢彩。明繡按門房指的席位數來,長呼出一口氣:

“女郎,說是和方公子一桌,可公子還沒個影子呢,想必我們也不算太遲。”

“今日知府大人能撥冗光臨,真叫老夫臉上增光啊!公子就來了,您先請上座。素心,仔細伺候好大人。”

羅敷被總管秦元殷勤地招呼聲吸引,轉身只見自己的那桌上多了位穿雲雁緋袍的官老爺。是季陽府的知府?匈奴的州府長官嚴禁在年節時回鄉,而洛陽則寬松得多,律法規定元旦休七天假,但幾朝以來的地方官吏臘月二十封印,正月二十才回來當值。知府不是方繼那樣受聖意眷顧的特殊官員,顯然不是本地人,除夕還留在轄地過,真是勤勤懇懇,兢兢業業。

“秦總管啊,本官就順路來這兒坐一坐,內子還等著本官回去給泰山敬酒呢!府館離衙門不過幾步路,總管別在這兒站著了,這侍婢甚好,總管快去忙吧!”

上府知府為從三品,方氏一介出京南遷的商人,在這個境況下還能客客氣氣地和家仆說話,真真修養良好,只是那撮小胡子在嘴唇上一動一動的,看起來精明得很。

莫不是有求於人吧。

知府蕭佑看著秦元匆忙離去的背影,淡淡地揮了揮手,讓侍女把茶壺放下。天幹物燥,他在心裏罵了句,笑意滿滿地舉起銀盞,以茶代酒飲了半杯。作陪的同知和吏書對視一眼,皆親自滿上茶灌了一肚子。

“大人,這個是……”

“嗯?”

蕭知府順著吏書的眼色看去,禁不住有些惱怒,他算是大員,來給方府捧場的,可一個女人也和他同席,這叫什麽事!

同知附耳低聲道:“大人,聽說方瓊從京中帶了一批醫官,現今的太醫院左院判,就是個女子,這位莫不就是……”

蕭知府摩挲著玉扳指,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了來人須臾。一襲純白鬥篷不染纖塵,櫻紅淡紫的裙子初看素雅,走近了卻是無限矜貴,襯得她面容婉轉靈秀,頗有些龕裏觀音像的安恬神韻。

吏書看直了眼,他熟悉的漂亮女郎都是飛個眼波讓人酥倒半邊的,何時見過這樣不顧不盼卻能勾人魂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