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長草(第2/3頁)

家丁躬身道:“我們姑奶奶不喜燈火,所以平日晚飯用的很早,之後入了夜就歇下了,只留兩三個婢子伺候。秦夫人若是不方便,和她們說一聲,在簾子外邊點上蠟燭。某這廂就回東廳準備晚膳了,大人進去罷。”

門突然開了,走出個竹青夾襖的年老侍女來,布滿皺紋的眼睛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提著茶白的撒花長裙款款施禮道:“這位就是秦夫人?”

羅敷扯起嘴角:“是。”

她驚奇地惋惜道:“老爺早說太醫院新進了一位醫術極佳的大人,卻不料是這麽年輕的女郎……”

打著燈籠的家丁轉身駁道:“你瞎說什麽呢!明明是家裏的老人,還口無遮攔的,秦夫人千萬別放在心上……”

侍女歉然道:“是奴婢多言了,人老了就犯糊塗,真是該死。”

羅敷心中不豫,現在哪是聊天的時候?遂道:“無妨,嬤嬤是老夫人身邊親近的人吧,待會還要請教嬤嬤。常夫人要是沒睡,本官就盡快在她歇下前請個脈。”

家丁忙道:“沒呢,大人放心。”

侍女還在紅著眼眶絮絮叨叨:“夫人是個命苦的,以前清醒著的時候總是吃齋念佛,可老天不長眼,讓她遭了多少年的罪……唉,我們做下人的也只有盡心盡力看管著她,已報夫人早年的恩情了。”

羅敷朝家丁笑道:“那我便隨嬤嬤進屋了,有勞你帶路。”

家丁道聲不敢,急匆匆地往東邊去了。

那侍女環顧四周,舒了口氣道:“幸虧周圍沒有旁人,奴婢實在失了府中顏面,大人不要……”

羅敷直接踏進了門檻。

夜色裏寒氣漫上腳跟,她的心不覺涼了幾分,隱隱約約地生出一股哀傷來。似曾相識的場景,她忐忑不安地推門,屋裏是她陌生的外祖母,同樣不記得人,安安靜靜的,從骨子裏透出疏離來。王放說把她外祖母葬在兄長身邊,明年清明也不一定能回去看她,這裏的病人也有兄長,卻連愛護她的兄長也不認識了。

從外面看,房子裏黑洞洞的,但墻角的燭台上確是燃著支紅色的蠟燭。光芒頃刻間變大了,她回頭,看見另一名侍女將燈點上,與此同時榻上發出虛弱的呻.吟,像是溺水的人被拖上岸後蘇醒的那一刹。

“迎雪……”

風霜滿面的老侍女抄起水杯沖上前,叠聲道:“沒事沒事,小姐,奴婢在這兒。”

緊接著是嗚嗚咽咽的哭泣,羅敷知道這時候不宜讓她見外人,便百無聊賴地倚著窗子,發現十字海棠式的窗欞格做的極精美,又就著燈將房內打量了一通,便明白了這裏應該是老夫人年輕時的閨房。不過她沒有嫁人麽?還是被夫家趕回來了……照國公對妹子的重視程度,很少有人敢讓國公府的小姐回娘家住吧。

那抽泣漸漸地止住了,床上倏地跳下一個人影來,把羅敷嚇了一跳。

“哎……”兩個侍女拽住了人,一個手拿衣服吃力地往她身上套,一個柔聲安慰,向羅敷投來埋怨的一瞥。她會意,配合地把頭轉向窗口,不去看主人艱難的更衣畫面。

和別的病患比至少沒有又踢又打,前任同僚的評語還是有良心的,可她也是女人,到這時她們還講著未出閣小姐的禮數,未免多此一舉了。窗外的草葉被風吹低,月亮穿了一片雲彩,園子黑了又亮,羅敷耐心等待,突然目光一凝。

月亮又不見了。再定睛看時,灌木叢旁空空如也,哪有人在。

羅敷一向不信幻覺這種東西,再說那影子她熟悉得很,即使只是一彈指的功夫,也夠她在腦子裏定格那人的身形。

方瓊在這做什麽?

“秦夫人!”

羅敷收回視線,理了理耳後的頭發,走上去溫和道:“老夫人想坐著還是站著都可以,舒服了再開始。”

她淺笑著站在國公府的姑奶奶面前,六七十歲的老人還和二十幾的女郎一樣,一身鮮艷的裙衫,花枝招展,臉上淚痕未幹。

“婆婆別怕,我是新來的大夫,給婆婆看病的。”羅敷努力做出最親和的表情,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放在老人的肩膀上,問侍女:“夫人這樣的狀態是不是還行?”

叫迎雪的嬤嬤從進屋後沒說過幾個字,此時嚴肅地點點頭,和見到她時的失言多話差別甚大。

羅敷輕輕拉著猶疑不定的老婦人坐在圈椅上,搭上她細瘦的手腕,一面說著話:“脈象很虛,平日用什麽藥?近幾年是哪位太醫開的?”

迎雪道:“禦醫都說只能在補氣上下功夫,四君子湯、補中益氣湯常吃,人參白術黃芪用了無數,還是心悸氣短,夜裏睡著後一身大汗。太醫署的劉禦醫、張禦醫去年時常抽空來給夫人看病,今年……秦夫人還是太醫院頭一次。”

禦醫們都不想來了,說明大家對治不好的結果心知肚明,民間大夫都能開的藥方,請太醫院的人也是小題大做,羅敷思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