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放肆

山腰青台觀僅剩的兩座木制殿宇燒至一半之時,羅敷背上的冷汗也快滴下來了。

發覺有人來,王放只往那巨石那邊瞥了眼。他下手如電,袖劍輕巧地劃過兩人眼皮、右肋、手腕和膝蓋,待痛呼響起,便運力擊在刺客的腿部,敲碎了下肢關節。刺客軟倒在地,他拎起兩人往後一拋,尚有意識的女刺客發出一聲非人的嘶叫,和同伴像兩片樹葉一樣墜落懸崖。

他動作向來極快,兩名刺客武功又不算很高,權當是這次行動中的小卒,是以這時那後到的黑衣人顯然有些不滿,縱身從石上跳下,一柄長刀架著羅敷朝他逼近,目光陰狠。

黑衣人挑釁地將刀刃嵌入一分,眼見王放的臉色微微一白,嗓音沙啞中帶著興奮:

“陛下還不說出兵符的下落?那陸氏公主已然上了西天,兵符在哪自然也只有陛下知道了。這火起的可真是時候!”

羅敷聞言大驚,眼睛一下子變得通紅,無意識顫著手去摸腰上裝著藥粉的掛墜。陸氏公主……她眼淚刷地湧了出來,死死壓抑著沒有哭出聲。

那是她才見了一面的外祖母,她十年裏見過的唯一的親人!

刺客首領何等老道,右手多出把匕首自她小臂狠狠劃過,她痛的咬牙,卻忍著始終沒有叫出來。鮮血順著白衣溢出,她是個大夫,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這一刀只是讓她長個教訓,疼痛大於失血過多的危險。她看著血一滴滴地濺在草叢裏,一陣暈眩,含著淚光的眸子在一片混亂中尋著人,等淚水掉了下來能望清他的臉,心裏才莫名地好受了一些。

他應該會處理好的吧……畢竟他做事向來不吃虧。

那樣的目光看得王放眼睫一顫。

“快說!否則某手中的刀可不長眼!傳聞陛下仁德,今日倒讓某看看。”

刺客眯起眼打量著王放,面具下的嘴角冷冷勾起,似乎對這一幕很快意。

羅敷壓住傷口的上端勉力止血,不敢掏出傷藥,心中把挾持她的人淩遲了一百遍。拿她當人質有什麽用,她一不知那勞什子兵符,二不是重要的人,王放不定連她帶刺客一鍋端了,仁德個鬼!

恍惚的痛楚中,他的聲音冷如冰泉,“閣下還是放開她的好,不然……”

刺客首領桀桀笑道:“某十幾個弟兄們馬上便要將山頂圍住,你還有心思與某談條件?說!”

王放不看他,反語氣一轉,緩緩道:“阿秦,你看著我。”

他的嗓音柔和的像山谷裏拂過花瓣的風絲,羅敷先是一愣,受了蠱惑般擡起頭。雖直覺不對勁,心臟卻像被輕輕扯了下,一時竟無法從他漆黑的眸子上移開視線。

那雙眼極幽深,平日裏慣是隔十二串玉旈俯視蒼生的,此刻卻流動著毫不掩飾的溫存與擔憂。

“我在這,別怕。”

就仿佛她真的很重要。

就仿佛她真的不用害怕。

羅敷斂眸,不再去看。

刀鋒透骨的涼,血液從脖子上滲出細細一絲,她的手也冰涼,但她知道就算這一刀徹徹底底地揮下去,他也不會有多大的反應。

他從來都不是個好人。

羅敷捂著胳膊,腦子飛快地轉,現在如何自救?

首領耳聽目見他神態語調,更加篤定抓對了人,正要開口,卻聽王放低聲安慰道:

“你外祖母在人世煎熬多年,能夠解脫苦海也算圓滿,別太傷心了。 你冷靜些,千萬不要動。”

羅敷的心頃刻又沉了三分。

刺客眼中光芒大盛,原來他刀下的是陸家血親!不知……

一聲唿哨從不遠的樹叢後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十幾個蒙面的黑衣刺客猿猱般翹身翻上平台,一個接一個地擺出陣勢,要將上面的人一網打盡。

首領厲聲道:“都給我上!逼出消息就做的幹凈些,回去重重有賞!”

他拎著羅敷往後疾退,訓練有素的刺客們一擁而上。王放借力躍出重圍,衣袂上沾染幾滴殷紅,左臂攜劍負於身後,右手一伸,已然觸到首領的面具。

首領原以為他要救人質,全副心神都在刀上,不想面具微微一松,他立刻擡手去扶,正中對方下懷。首領慣用左手,王放料他另一臂雖強勁有力,五指卻未必靈活,舉袖一揮,一根細如牛毛的短針直直插入他虎口,針眼處立即散開青黑。首領低咒一句,甩開長刀連點右腕之上幾處穴位阻止毒素蔓延。

王放避過背後一劍,一把拉過羅敷站到那塊巨石上方,低笑道:“人太多,你隨不隨我從這跳下去?”

羅敷被風吹得一個激靈,好容易掙脫刺客的挾制,才急急喘了幾口氣,聽到這話幾乎又要把他推開。王放攬住她的腰,站在眾刺客的中心將那柄淌血的袖劍朝後扔去,叮當一下落了地。

刺客們見他丟了兵器,紛紛沉靜了下來。首領在圓圈後走出,索性摘了面具,露出一張平凡卻陰狠的臉,右頰上有一個小小的疤痕。他面色十分不虞,毒性已經控制在手腕下,暫且沒有性命危險,但右手近日是決計不能用了,這讓他倍感挫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