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偶遇(第2/4頁)

卞巨不敢在這一段塵封的往事中插話。承奉三十二年後的顯貴陸家只是一個過去的傳說罷了,誰也不會再回眺他們打了多少勝仗,誰也不會再提起鎮國大將軍這個封號。謀反二字猶如千鈞大石,重重壓在洛陽的城頭之上。

但是今上此時提起陸家是何意?

“朕監國時曾在先帝病榻前立過誓,陸家但凡有一個血緣之親在世,朕此生都不會動他們。”

卞巨怔住。

新任的左院判也不姓陸啊?再說陸家除了那位改了姓的和親公主,哪裏有余下的沾親帶故的人?他把洛陽跟陸家結親的大族都在腦子裏快速翻了一遍,陸氏子弟單薄,當時又夷了三族,好像真的找不出一個血緣之親來。

那時今上立誓,應是故意要違逆先帝的意思,存心要看先帝帶著丁點愧疚又無力斥責的樣子。

王放道:“統領還有其他要事?”

卞巨隨機應變的本事格外高強,躬身一禮,頃刻間消失在殿中。

寢宮內因公主移駕燃著菡萏冷香,裊裊地竄入鼻端。王放按著眉心低下頭,手中的筆卻冷不防停住了。

剛才紙上在談話間無意識地多出幾個草字。他雪白的袖口微微一動,數顆水晶被手指貼得溫熱,光滑圓潤的觸感壓著肌膚,又生出一絲舒適的涼意。

他終究沒有把這頁揭去,而是蘸了淡墨,繼續接下那兩行字。

……力之於時,聲之於羌。

似往已回,如幽匪藏。

十月廿三,太醫院下轄的所有醫丁和醫士都來到太醫署,參加三年一次的大考。 此次考試有兩位院判、三名禦醫和若幹吏目監考,七十多人被分到四處,官署被清理一空。日頭甚好,偌大的院子便做了考場,與屋內裏應外合。

羅敷早早地來到屋內監考一群醫學生,他們平日在城西太醫院開設的學堂裏學習各科典籍,很少真正地到千步廊來。屋裏的學生都是最大醫戶的子弟,為了得一個不受風吹日曬的考試環境,家中長輩打點禮部也都花了不少精力。

辰時的鼓點一敲,堂下嘰嘰喳喳的議論霎時停了,換做紙張嘩啦啦的響聲。學生們或抓耳撓腮,或胸有成竹,羅敷繃著一副好奇又不想被瞧出來的神情,從主考官的席位上走下來巡視。試卷出自禮部,也不知道是誰出的,她選定了一個專注的考生,悄悄走到他一旁看他寫題。

那考生寫得好好的,突然發現白色的試卷上多出一塊陰影來,愣愣地擡起頭,而後“啊”地嚇了一大跳。整個考場的目光立刻就集中在了羅敷身上。

她有點慚愧,安慰學生道:“我只是隨便看看,不料妨礙你了。對不住,你繼續寫吧。”

其他考生眼色復雜地左看右看,羅敷清清嗓子:“大家都寫自己的,題量比較多,需要抓緊時間。”

她第二道關於火針刺法的針灸題還沒看到一半便被趕走了,心裏很是不甘,遂狀似無意地晃到最後一排去看香燭燃了多少,順便瞅幾眼考生的答法。

這邊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端端正正地寫著“麻油滿盞,燈草令多如大指許,叢其燈火燒針”,那邊一個弱冠之年的青年磕磕絆絆地默寫“先令他人燒針,醫者臨時用之”,而離她最近的胖子在念念有詞““以針置火中分熱,於三裏穴,刺之微見血”……全部都是僵硬死板地往書裏套原句。

羅敷失望地轉向下一題,正是她擅長的辨證施治。不得不說題目出的很有水平,從第三題開始,試卷成了一個整體,環環相接,均是針對一個病人。例如某地某人二月上旬得某病,給出指定藥材,令諸生在三月前使其大體康復,並要求寫出用猛藥的後果。此種後果會成為夏季的病因,接連下一題便是令考生在夏秋時節徹底讓病人康復。

采取不同的方法可能會導致不同的後果,考生們得按照自己的思路和診治方法一路寫來。最難的是控制藥效和時間,如果哪一個人超常發揮,在一月內就把病給一次性解決了,那後面的題當然是空白。她覺得這份試卷的出題人說不定能和她師父說上話,這訓練的方式實在太像了,不由自主就想起小時候在玉霄山上過的年月。

羅敷盯上了幾個埋頭寫題的學生,他們答的都不錯,可還是離她的標準尚有一段距離。她自己也一題題地在腦子裏依次做過,有的地方也拿不準,就知這考驗的是醫師們的處理手段和應變,把學過的理由變成實際說清,成效倒是次要的。

香很快燃了一半,考生們的額上逐漸滲出了細密的汗珠,衣袖在桌面上摩擦的動靜越來越大,像一群精力充沛的蠶蟲在啃食桑葉。她揉了揉眼睛,剛想回到考官席上撿本書看,堂屋的門卻倏然被推開了。

劉可柔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對她道:“秦夫人,外面有人找,我先代你在這看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