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英雄(第2/3頁)
“他不會是中意故交的遠房親戚?這扯得也太遠了。”
譙平無奈道:“微臣不說了。”
他不說就真的不再說,淳於通靜默了許久,方道:
“說起來,我的字還是先生取的,可我注定要負先生。”
何止是取字,寫字都是方繼一手教出來的。寒冬臘月托著極重的瓷器,只穿單衣,跪著一筆一劃地用篆體默華嚴經,錯了一個就重頭來,往往練的滿頭大汗。此是先生所謂寒門練字之獨法,彼時冷到了心坎裏的常規,他回想起來,只覺少時大不省心,不願多練幾遍。
他十二歲始加元服,冠禮上大賓為他擇了新任州牧呈上的字,旁人但聞是聖上惠賜,卻不知先帝如何有愧於他。越藩軟禁了方繼,不可能認為手上有一個曾經與他情誼深厚的恩師他就會退讓,南安軟禁的是當朝有權分撫直隸的三品大員,是考滿回京、有望青雲再上的州牧大人。越藩不敢正面與洛陽沖突,對待州牧依然面子上禮讓三分;但河鼓衛直接掃了一遍京城裏的暗線,後果是什麽他最清楚不過。洛陽和南安勢如水火,撕破了臉再不能風平浪靜。
他想總有這一天,他慶幸記不得那許多少年時的事。
妙儀見譙平去了半天,耐不住性子走到平橋上,打斷了沉默。
淳於通笑吟吟道:“明洲好眼光。”
譙平致謝,溫和地看了妙儀一眼,妙儀立即明了:
“打擾公子談話了。”
這時在木樨樹下玩的小丫頭往這邊瞧了瞧,邁開腿一溜煙蹦過來,仰著臉繞著妙儀轉了幾圈,攥著她亮閃閃繡金線的裙子搖啊搖。
妙儀低身摸了摸孩子軟軟的頭發:“這是公子……?”
“舍妹被家裏寵慣了,女郎莫怪。”
妙儀露出兩個酒窩:“小妹妹真漂亮,多大了呀?阿姊要怎麽叫你?”
譙平答道:“剛過五歲生辰。”
小女郎躲在她裙子後沖她哥哥眨眼睛,大聲道:“阿姊叫我雲雲……名字好難寫。”
淳於通道:“隨便怎麽叫。”
小女郎徹底不理他了。
妙儀暗道,這位公子氣度不凡,是戴了面具和明洲一起來的,應是身份極高貴的人;她問孩子話,明洲卻替她回了,分明是不讓她知曉太多。她不習慣深究,他不讓自己問肯定有理由,便不做多想。
“阿姊和容叔叔是不是晚上不回家住了呢?是在那個客棧麽?帶上我好不好……”
妙儀聽著孩子的話頰上一紅,譙平柔聲道:
“你哥哥讓你在外面住麽?他不接你雲雲怎麽回去?”
“不同意,但是叔叔帶我去,他不會生氣的……是吧是吧?”她一個箭步奔到那襲檀色袍子跟前,故技重施地晃衣角。
譙平看著她長到這麽大,對她跟自家妹妹差不多,禁不住她撒嬌,向淳於通道:“明天來得及麽?”
淳於通面上看不出什麽情緒:“半夜她睡得沉,怎麽顛都不會醒。”意下竟是在卯時朝會前直接騎馬趕去承慶殿。
譙平心中倒有些敬佩他帶孩子的功夫。
最終,他說道:“我和妙儀先去定房間,雲雲在這裏,讓哥哥帶你逛逛。”
淳於通難得出來,隨他到平莎渡不是簡單的散心,晚上不知還要秉燭夜談到幾時。宮中的事沒說完,他看自己有約,不好長留,就順便攜了小尾巴趁旬休一路跟到城外。
他扶妙儀上馬,南齊風氣開放,人少時共乘一騎也算不上太出格,何況是他心裏定下來的女郎。馬走的慢,妙儀靠在他胸前悶悶道:
“是什麽朋友呀?”
他輕聲道:“宮裏的。”
妙儀瞬間明白了幾分,驚呼道:“那,那個孩子就是……昭懿長公主?還這麽小!”
他點頭道:“小公主年幼失孤少恃,幸而有兄長把持大局。”
妙儀抿嘴一笑:“名字真的很難寫麽?”
譙平道:“上初下靄,初生雲氣,小孩子確實挺怕寫出來的。上次還見她不好好練字,寫著寫著最後一個字就變成了雲。”
“所以就叫雲雲?”妙儀忽地想起一事,“……不用避諱麽?”
譙平道:“今上出生之時先帝就下旨,百姓不需避諱,他自己也不在意。”
妙儀斜睨他道:“明洲,你把陛下說的很……”
他輕踢馬腹,令速度加快:“他對這些事從來不在意,不要擔心你沒跟他見禮。”
妙儀見他這麽說,一顆心放了下來,計劃著晚上怎麽讓他多陪一陪自己,講講他家裏的事。
醜時二刻,開陽大街。
經過嚴苛訓練的西極馬腳力甚好,馬蹄又十分輕,在黑夜裏並不那麽容易被發現。街上空曠,城北的商鋪剛剛關門,熟睡的鼾聲從住坊裏飄出來,在簌簌風聲裏隱約可辨。
王放在半路駐了馬,待上片刻繼而緩轡向前。懷裏的初靄睡得迷迷糊糊,察覺到速度的變化,閉著眼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