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中山狼(第4/6頁)

羅敷安慰道:“至少下次知道先試試能否推開,爬墻畢竟不甚雅觀。”

萬富見她一副坐享其成大言不慚的樣子,只得道:

“在下帶秦夫人去拜訪拜訪主人居所。”

院子很小,門的兩旁荒著幾塊黃土,屋子跟前兩畦菜地,綠葉上還掛著幾滴水珠,像是不久前剛澆過菜。

羅敷當先一步走進低矮的房子裏,嘴上問了句“有人麽”就開始旁若無人地左看右看。因房子是藥局名下的,家徒四壁,幾乎沒有什麽像樣的家具。

萬富在正房裏轉了轉,指著布簾子後道:“說不定王醫師帶妻兒去求藥了。這便是臥房,我上次來送被褥就是在這裏。”說罷挑了簾子,“當時——”

羅敷聽他言語一滯,趕忙跑過去,頓時也驚住了。

窄小的灰褐床鋪上赫然躺著個面色青白的女人,閉著雙目,一只無血色手垂在床邊。

醫生大多都比旁人冷靜,眼下兩人看了看狹小的臥室,除了一張床、一個小櫃子和幾個竹簍,實在沒有多余的東西了。

萬富率先大步走到床邊兩尺,緊緊盯著那女人,掏出方薄薄的手帕輕輕按在了她蒼白的手腕上,而後搖了搖頭。

羅敷第一眼就看出這是個沒了氣的,邊戴上手套邊三兩步走上前翻了翻她的眼皮,按了按頸側,小心地掀開了算是整齊的被子。

“這是怎麽回事?”萬富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王敬今天剛和我們說他妻子重病,才兩個多時辰,就這樣了?”

“你曾說他這個夫人四個月前就病怏怏的?”

“可我當時看她與她相公鬧起來還精神很好,之後就沒大在意了……”

羅敷看到他神情中的愧疚之色,心知這其中不對勁得很,王敬的內人若是病的只剩半口氣,他能如此好打發?現在是盛夏,這人應該剛死不久,他這個做丈夫的去別的醫館藥鋪了?

一個人若是有一次給別人留下不可信的印象,之後再做什麽事都會讓人覺得不可信。 於是她擡頭對萬富道:

“你覺得他是不是走的太順暢了?有沒有可能是他做了什麽事,想先使計溜得遠遠的。”

“你是說他為了省錢,用點手段讓他夫人成了這樣?可是我們現在沒有辦法確認。”

萬富一想,確實覺得這件事從頭到尾不太合常理。早上他倒沒聯系到以前的事,這才領悟到問題不小。一個人輕重緩急是分得清的,節骨眼上沒有別的辦法,還會在意面子?就算感情不合,但在一起過了這麽久,王敬沒有求招他進來的方醫師,沒有求共事的醫師,反而羅敷一說,半個字都沒反駁,輕輕松松被趕了出去。

“我之所以肯定他不在,是因為門房說他去城北了,特意留了話說明日再回來。”萬富這才托出實情,“他去城北做什麽?一個人舉目無親,天天在藥局裏也沒機會結識貴人,難不成是尋差事?憑他那點三腳貓功夫,方先生是看他可憐才予了他一個安身之地!我就姑且信了,反正他就是在家我也不是不敢進來。”

羅敷細細檢查著王氏的面部,揭開被子看了片刻,又照原樣蓋上,低聲道:“明天王敬若是沒回來,便報官吧,就說做相公的出門在外,家裏人去了,先來告知官府一聲,按一般的次序辦,該請仵作就請仵作。我記得國朝律令上有一條,各地有人去世了首先報給官府,其次入殮。”

王氏的臉上還殘留著臨死之前的痛苦之色,嘴角下垂,眉心有深深的折痕,像是不勝重病。她三十開外的樣貌,生的倒不難看,要是把這張臉的紋路抹平了再抹上點漆,反而顯得有那麽幾分姿色。

羅敷驗看活人還行,死人就夠嗆了。她一邊察看一邊暗自思索,平日最看不起王敬的是顏美,但萬富私底下對他的意見卻顯然不輸顏美,面上和和氣氣的,實際腦子裏不知道怎麽想。羅敷揣測他前後話中之意,突然意識到他應該是親眼見到了什麽事情。

“他不是還有個女兒麽?去哪了?”萬富記起那個躲在母親身後的孱弱女兒,想到自己有個表姐亦是年少失恃,此後被親爹賣給財主做妾,過得淒慘無比。他不禁可憐起那個面黃肌瘦的小丫頭來。

羅敷見他又找了一圈,壓著額角道:“我們回藥局再說。”

“那這裏……”

羅敷道:“有後門可以出去麽?”

萬富摸摸頭道:“後門通向的是米市,人還挺多的。”復又望著床上的人嘆了口氣:“這真是……”

“天熱,拖不了多久,你現在就去官府通報一下,我回去見方先生。”

萬富送她到大門口,自己轉身從後門跑了出去。羅敷探頭探腦地跨出破門檻,巷子裏仍舊沒有人,一陣熱風迎面襲來,吹得她有些暈。

她環視小巷裏單調的景物,半人高的雜草,茂盛的夾竹桃,六七戶住家,標準的下層百姓居所。她腳底下走著,心裏卻跳著,那不過一二百步的石板路仿佛一下子伸了老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