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蜜糖

羅敷看著方老醫師回到東廂,心想既然答應了,便要使出全身的力氣來振一振藥局名聲。 管賬的事她交給方繼處理,她負責過目藥材、督責制藥,方瓊還提出招新醫師進來。

他當時是這麽說的:“秦夫人看起來是個遠庖廚的,定不忍斂褐夫之財。方某以為術業有專攻,秦夫人只需當個楷模,作個楨幹,不令人以為連京城的藥局都無人罷了。人手自是要加,二位自行商榷,至於近期的具體事務,舍下會及時派人告知。”

他語氣輕的過分,羅敷不知道哪裏惹到他了,莫辭居裏中飯又一次吃的有氣無力。

方瓊半點多余的話也沒有,他與曾高走的幹凈利落,毫不拖沓。羅敷和他同時出了門,方府低調的玻璃窗馬車載了人就揚長而去。

羅敷沐浴過躺在自家床上,淡綠的窗紗透出直直的幾道月光。促織的低鳴在杏樹下的草叢裏一串串地冒上來,泡沫似的圓潤輕盈。

她一點頭緒也找不到。

羅敷冷不丁發現自己除了專業方面固若金湯,經歷簡直少的可憐,別人如果稍稍動一動心眼,她全然是懵的。舅母以前總是叫她跟著下山逛逛,看看人世百態,她都偷懶找各種借口不去,果真不聽話的孩子長大後都要吃虧。她直覺這方公子是個實打實的商人,草原上就領略到他不要臉的本質,以後替他賣命,豈不是如此風光盡收眼底。

她挺擔憂自己也會越來越不要臉的。擔憂來擔憂去,她將絲被扯過來,安安穩穩地睡了。孰不知既來之則安之,她有銀子,沒有負擔,一切都好辦。

藥局做了一次簡短的議事,按部就班地分了差事。發月錢時羅敷查了半天帳,發現從她走的日期到現在,賬上的錢似乎有點問題。明繡是靠她月錢過的,霍亂之時她和方、齊、林三人都去了鄒遠援助,走得急也沒有帶什麽細軟銀票,那就只有留下看門的王敬醫師清楚怎麽回事了。幾人回來後精疲力竭,恨不得睡死在臥房裏,來的病人又少,一個多月了竟還沒去過賬房,就由得王醫師鞠躬盡瘁。

萬富查賬是一把好手,大約是錢少就分外注意這些,三兩下就指出賬面上那些遮遮掩掩,又感嘆道:

“這是真想不開了,我們掙的銀子這麽少,難為他掩耳盜鈴,砍一條腿還指望人家好好地穿褲子?眼睛不瞎都能看出來吧。”

藥局的賬主要是買賣草藥、接待病患,分類很簡單但事無巨細,一條條看過去,羅敷只隱約感覺收支出了毛病,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瞎了。

“你上次說王醫師家屬身子不大好,許是拿去補貼家用了?”她試探著問。

萬富心照不宣:“說不定是給他千金裁衣服。”

說完後對視一眼,呵呵兩聲。

“秦夫人,我覺得他有事瞞著大家啊……”

“眼睛不瞎都能看出來吧。”

萬富腦子轉的很快:“秦夫人,難不成你沒看出來這賬做的一塌糊塗?”

她道:“你之前不是去過王醫師家裏嗎,他家的境況你應該了解幾分吧。”

萬富笑的更歡了,“這樣啊……”

羅敷煩躁道:“到底了解不了解?”

“了解到的都和你說過了,一個病怏怏的老婆,一個十一二歲蔫蔫的小丫頭,家徒四壁,身無長物,兩袖清風啊兩袖清風。我也只見過一面,還是四個月前去的,王醫師似乎夫妻不睦,差點沒吵起來。”

羅敷點頭道:“多謝,我曉得了。 ”

萬富清秀白皙的臉忽然浮出絲紅暈,“那個……我可以再去打聽打聽的,秦夫人近來氣色不大好,需要多休息休息。”

羅敷扯著一綹頭發道:“你這話千萬、千萬不能給方醫師聽到,我怕他得很。”

萬富聳聳肩膀,皺眉道:“方先生也是,用不著對秦夫人那麽苛刻的,畢竟是……”

羅敷慢慢地說:“你以後不要跟他提任何關於我休息、休假之類的事了。老人家年紀大了,受刺激出了點事就是我的責任。”

“方氏後日會將銀兩撥到銀莊裏,有我們忙的。上頭要求新進醫戶,我們還得商量怎麽個選法。”

萬富點頭不語,羅敷讓他再整理整理,從善如流地回房歇著。

第二日大早,萬富就一馬當先殺過去盤問,羅敷樂得唱個黑臉,叫齊了四人升堂。

驚堂木還沒拍下,站在堂上臉色灰敗的王敬就從實招來:他妻子病的快要入土,藥鋪同意拿好的藥材吊著命,準許賒賬,但光是一筆定金他就負擔不起,所以才出此下策挪用公款,又害怕他們回來指責,就絞盡腦汁做個假賬,不料他不是天賦秉異的那等人,操起賬房先生的營生十分不熟練,早知會被看出破綻。

方繼第一個開口道:“王醫師,我們藥局雖缺錢財,也不至於窮到出家賊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