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貴客(第2/2頁)

隨後發現,那聲音她不認識。

是個音色高亢的婦人。在院子裏趾高氣揚地說著什麽,話音一陣陣傳到羅敷耳朵裏。

“……張家阿嬸,我們一早前來拜訪,誠意足夠了吧——你再說一遍,你家沒有待許人的女郎?”

……

羅敷大吃一驚。知道舅母不會來事。第一反應就是早就趕緊進院子幫忙招待。

可今日……

剛從白水營逃出來,見識了她一輩子沒見識過的稀奇古怪,羅敷一顆玲瓏心裏,平白多了幾個竅。

她不由自主立住腳步,聽到了舅母張柴氏的聲音。

“這個……大姊還請屋裏坐,小門小戶的,沒什麽招待的東西,還請見諒……懶蛋!快去燒水!……”

語氣居然有些低聲下氣。羅敷更是心中起疑,想了想,輕手輕腳繞到院子背後,熟練地找到墻角一個小縫,小心翼翼看進去。

一看不要緊,差點叫出聲來。

一個頭戴絹花、一臉鉛粉的半老婦人,旗杆似的戳在院子當中。

單一個婦人還不要緊。真正讓人腿腳發軟的,是她身後五六個錦衣玉帶的貴奴,一個個腰間佩刀,鼻孔朝天。這種人若是出現在大街上,老百姓們無一不會縮頭繞著走。

小小的院子頓時顯得無比擁擠。

張柴氏彎腰彎得腦門快觸地,甚至有些身上發抖,語無倫次地招呼:“先請進……”

羅敷心中亂跳,更是僵著不敢動。無怪趙黑說她家裏來了“貴客”!

張柴氏在院子裏,其實比羅敷還緊張。她沒見過什麽世面,但她可以確定,單是那幾個貴奴身上的腰刀,就大約就值那掛在晾衣繩上的十幾件衣裳。

而看那戴花婦人的打扮,明顯是個……媒婆!

張柴氏過去也沒少接待過媒婆。然而哪個媒婆會一早上就把人堵門口,身後還帶著一群威風男人,比收稅的官吏還兇惡?

媒婆袖子一甩,嘴唇一翹,翹出一個志在必得的微微笑。

“坐倒不必了!我再問一句,你家真沒有待嫁的女郎?”

張柴氏心中惴惴,不自然地搖搖頭。

媒婆嗤笑,明顯不信。

“有沒有的,你要瞞也瞞不住。我今日也不是來說合什麽的,是來給張家阿嬸你道喜的!喏,這個單子你先看一看,滿意了就先畫個押,回頭州府再另派人來查背景、辦手續。你也別慌,這等喜事多少人家盼還盼不來呢!那是老天念你守寡不容易,可不是福報來了?……”

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張柴氏大張著嘴的聽,覺得自己成了對牛彈琴的那頭牛。

只有“州府”兩個字是聽清楚了的,嚇得差點坐地上。

“大姊!咱們平頭百姓人家,莫要亂說……”

媒婆嗤的一笑:“我哪裏亂說了?喂,你到底看還是不看?”

一小張帛書塞到張柴氏鼻子底下。上面密密麻麻一堆墨點子。張柴氏心中連道罪過罪過,為難道:“看、看不懂……”

和大多數平民婦女一樣,張柴氏一字不識。在她眼睛裏,那帛書上是字是畫都說不準。

可架不住家裏有個文化人。小張覽剛被吵起來,披了衣裳出門看熱鬧。張柴氏趕緊把帛書塞到他眼前:“兒子,給阿母看看!”

張覽揉揉眼,拿出私塾裏背書的樣兒,搖頭晃腦,一字一字的念出來:“素絹——二十匹,精米——五十斛,金——三斤……咦,這個字念什麽……聘……聘?”

兩年的學塾沒白上,總算是支離破碎地拼出個所以然來。張柴氏聽得心尖發顫。

但媒婆輕輕一招手,兩個貴奴搬來幾個箱子籃子筐,輕輕一腳,踢開一個箱蓋。張柴氏往裏一看,更是眼前發花,差點暈過去。

抖抖索索說出來:“懶蛋!回屋去,別瞎摻和!”

媒婆看到張柴氏又敬又畏的神色,志得意滿地笑。

“原來阿嬸不知,你家羅敷女郎造化沖天,前幾日讓州牧公子親自相看中了,馬上就是一步登天!阿嬸以後就等著享清福吧!”

“我再問一句,你家真沒有待嫁的女郎?”

張柴氏泥塑木雕,不敢再搖頭了。

羅敷在墻外面偷聽到現在,終於明白了“貴客”從何而來,心裏咯噔一下。

好容易逃脫了一場莫名其妙的綁架,已經是心力交瘁,完全把方瓊這茬事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