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良宵

李齊慎毫無防備地被黑貓抽了一爪,還沒反應過來,煤球另一只前爪也湊過去,在他另一側臉上拍了第二下。煤球不知道是從哪兒滾過來的,肉墊臟得要命,李齊慎膚色又白,這兩下拍完,他臉上一左一右兩個梅花印,倒是對稱。

謝忘之沒忍住,撲哧一笑,想想又覺得不太好,輕咳一聲:“臉上臟啦。榻邊上有帕子,先擦擦吧。”

“……這貓怎麽混進來的。”李齊慎卻沒管臉上的印子,一把揪住煤球的後脖子,把它整只貓拎起來,直接往窗邊走。平常他不介意煤球胡鬧,否則就憑剛才那兩下,換個人能把煤球當場一腳踹墻上去,但畢竟今夜洞房花燭,他再心大,也不想邊上蹲個活物。

窗沒關實,輕輕一推就開了,李齊慎單手開窗,另一只手拎著煤球晃蕩兩下,找到合適的力度,把黑貓丟了出去,然後一把關窗,還順手上了插銷。一套完事,他沒管外邊憤怒的貓叫,轉頭回榻邊找水盆,一瞥卻瞥到了謝忘之的臉。

他微微一愣:“怎麽自己拿下來了?”

“……覺得沒意思。”謝忘之把團扇放到榻邊,“煤球突然竄出來,或許就是讓我別為難你。你都挨了這兩下了,我再逼你作詩,豈不是太壞了?”

作首卻扇詩而已,以李齊慎的本事,算不上為難,但既然謝忘之自己開口說不用,他也樂得清閑,不給自己找麻煩,抽了帕子在水盆裏絞了絞,確定水溫正好:“先洗臉吧。”

謝忘之愣了會兒才明白李齊慎的意思是讓她洗了臉上的妝,趕緊拒絕:“洗了妝不好看。”

“你這話哄別人還行,騙我就沒意思了。我又不是沒見過你不上妝的模樣,好看得很。”李齊慎真心實意,真不介意新娘臉上有沒有妝,“洗了吧,總不能讓你帶著妝睡。我不懂這個,不過以前在宮裏見過女子上妝,瓶瓶罐罐塗脂抹粉,想想都悶。”

謝忘之臉上的妝不濃,但也仔細抹了不少脂粉,繪出一張精致的芙蓉面,說難受不至於,但也確實悶。她遲疑片刻,想到李齊慎這人壓根看不出上妝的作用,還不如洗了。

她從他手裏接過帕子,剛想往臉上擦,忽然想起來:“不對,屋裏就一盆水,我若是洗了妝,這水就臟了,你怎麽辦?”

“過會兒再說。”臉上一左一右頂著倆貓爪印,李齊慎卻絲毫不慌,擦都不擦,還有心思調戲謝忘之,“再說美人洗妝剩下的胭脂水,我能用來洗臉,得算是我賺了。”

“……又是從平康坊學來的吧?”謝忘之板起臉,想裝作發怒的樣子嚇唬嚇唬他,沒堅持一會兒就破功,強忍著笑意,用帕子替他擦了臉上的貓爪印。

李齊慎彎著腰,乖乖地讓她擦。這兩個爪印看著好笑,其實就是灰塵,輕輕一拂就沒了,謝忘之收手時他特意湊過去,在即將收回的指尖上落下個清清淺淺的吻。

指尖撫過柔軟的嘴唇,謝忘之心頭一顫,僵了一下才收回帕子,略顯慌亂地把帕子浸回水盆裏,著手給自己洗臉。盆裏的水略燙,謝忘之的妝又薄,沾了水的帕子在肌膚上滾一圈,再到水裏絞一下,臉上的妝就在盆裏變成浮在水面上的花香。

洗了妝,謝忘之眉眼間隱約的稚氣暴露在外,她又坐得端正,雙手規矩地放在膝上,分明是新嫁娘的打扮,看著卻像是偷穿阿姐衣裳的小女孩。她自己也知道,沒敢看李齊慎,面上紅了紅:“還是上著妝合適吧?”

“不,這樣好看。”李齊慎哪兒能應聲,趕緊換了話題,“餓不餓?”

“不餓,先前吃了果幹,還有一碗糯米飯。”

“那就好,我還擔心那群人不知道變通,壓著你不讓你吃飯。”李齊慎松了口氣,取了桌上的匏瓜對半切成的瓢,“喝酒吧。討個吉利而已,會有些苦,像藥那樣一口喝下去就行。”

這是合衾酒,就裝在匏瓜裏會染上苦味,取的是同甘共苦的意思。謝忘之當然不會推拒,從李齊慎手裏接了瓜瓢,看了他一眼,一飲而盡。

苦,真是苦,入口的瞬間像是生嚼黃連,那股苦味混著酒的辛辣,越過喉嚨一路流到胃裏去。謝忘之忍住沒吐唾沫,皺著眉扭頭看李齊慎。

李齊慎倒還好,只微微皺了皺眉,面上看不出什麽,還有閑心問她:“吃糖嗎?”

“桌上沒糖。”謝忘之以為他不知道,“一切從簡,桌上都是討吉利用的果幹,沒放飴糖的。”

“誰讓你從桌上拿了。”

謝忘之一愣:“那從哪兒拿?”

李齊慎笑笑,在禮服的大袖裏摸了摸,摸出個小小的油紙包,獻寶一樣遞到謝忘之面前。這油紙包顯然是後來分裝出來的,口子沒紮緊,一縷隱約的甜香漏出來。

“哪兒來的?”謝忘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