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初醒

折騰了小半夜,一直到子時過半,紅燭燒盡,謝忘之才卸了渾身的力氣,連起來清洗身子的力氣都沒有,歪在榻上閉眼就睡了過去。寅時將過,她又迷迷糊糊地聽見些聲音,很輕,貼在身邊窸窸窣窣,她以為是做夢,或者是煤球扒在外邊拿爪子撓窗欞,眼皮重得實在睜不開,勉強“唔”了一聲,終究是沒醒過來,反倒沉進了更深的睡夢中。

再醒來時天光大亮,兩層床帳都遮不住太陽,謝忘之被照得眼花,避著光,勉強從榻上撐起來。身上的嫁衣睡前就褪了,這會兒穿的是身柔軟幹燥的寢衣,幹幹凈凈,沒什麽黏膩的感覺,但她一伸手,還沒撩到床帳,從肩背到腰後一陣酸痛,有點兒像少時在尚食局裏忙忙碌碌一天後第二天早起的感覺。

謝忘之吸了口冷氣,忍住身上的不適,把床帳掛在玉鉤上。

床帳一掀,榻邊候著的宮女立即上前,規規矩矩地站在稍遠處,眼睛都不擡一下,“奴婢見過娘娘。娘娘這是要起了嗎?”

謝忘之一愣:“你是……”

“奴婢春嵐,是蓬萊殿裏的宮人。”春嵐還是沒擡眼,聲音平穩,“陛下上朝去了,這會兒應該還在議事,臨去前囑咐奴婢候著,免得您醒過來沒人伺候。”

謝忘之剛醒,還有點懵,愣了小半刻,才弄明白春嵐口中的“陛下”和“娘娘”分別指的是誰。她一時心情有點復雜,說不出是覺得好笑還是什麽,只說:“好,那洗漱吧。”

“娘娘稍等。”春嵐又行了一禮,轉身出去了。

蓬萊殿是皇後所居的地方,自從崔皇後去後再沒人住過,平日裏也就幾個打掃整理的宮人,李齊慎又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想不到要再撥幾個宮女過來。好在春嵐手腳利落,沒一會兒就端了洗漱用的熱水進來,和她同來的還有個叫作秋霜的宮女。

春嵐捧著盆讓謝忘之洗漱,秋霜則替她綰發,謝忘之特地說了不用麻煩,最後弄的發式也簡單,兩支對稱的銀簪就能撐住。平常頭發都是半披半挽,昨晚太緊張,倒是把這感覺忽略了,現下這麽全挽起來,謝忘之總覺得脖子後邊有點微妙的不適應。

不過總不能放下來,秋霜端鏡子過來,她點頭示意:“可以了,就這樣。”

秋霜點頭,把鏡子放回原位,剛想開口問早膳的事兒,身後隱約的腳步聲響起。繞過屏風的郎君穿了身玄色的禮服,腰帶勒出勁瘦的腰,越發顯得身姿挺拔,手裏端著個托盤都像是仙人奉靈藥。

李齊慎徑直走到榻邊,信手把托盤放在小幾上,和宮女說:“都下去吧。”

春嵐和秋霜對視一眼,齊齊應聲,屈膝行了個禮,出去了。

寢殿裏寬敞,兩個宮女一走,偌大的殿裏就謝忘之和李齊慎隔著榻前一張小幾對坐。到底是新婚,謝忘之有點兒莫名的羞赧,分明沒敢看李齊慎,腦子裏卻零零碎碎地想起他昨夜是怎麽折騰的。

他長得冷,少時就像是尊冷麗的玉雕,到這個年紀臉上的輪廓更分明,不笑時就又多了點肅穆的味道。李齊慎這麽坐著,微微低頭,不開口說話,何止是端方,簡直是莊嚴。但這個莊嚴肅穆的郎君昨晚死死壓著她,弄得她無處可逃,求饒的話也說不出口,只能嗚嗚咽咽地按他的意思反復喊他的小字。

謝忘之臉上一陣陣發熱,死死低著頭,絞得剛換上的外衫袖口皺起,刺繡的雲紋揉成一團。

“餓不餓?”李齊慎卻很坦然,好像壓根沒想起來自己是怎麽不當人的,“讓小廚房做了點甜粥,先吃點墊墊,過會兒就該吃午飯了。”

不說還好,這麽一說,是真的有點餓。昨天晚膳吃得早,今天又起得遲,熬到這時候,謝忘之胃裏空空,聞到米粥的味道就覺得裏邊咕嚕嚕亂叫。

“你怎麽這時候回來了,衣裳都沒換?”她仍坐在榻上,伸手去拿那碗粥,手臂一舒展,肩後一陣酸痛,讓她忍不住“嘶”了一聲。

“本來新婚有三日不朝,但長安城裏剛定下來,各地的叛軍還沒解決,範陽那邊……嘖,反正都是些小麻煩,好解決,但揉在一起頭疼。”李齊慎一聽這口冷氣聲,就知道謝忘之是扯得疼了,趕緊自己拿了碗勺,坐到她身邊,“再說朝上的人換了不少,許多都是我當年認識的郎君。我窮得叮當響,聘禮錢是他們湊的,若是我為了成婚這回事敢不上朝,把事兒全拋給他們,下半輩子就等著被嘲笑吧。”

他舀了一勺甜粥,細細地吹涼些,用嘴唇試了試勺邊的溫度,才把勺子遞到謝忘之嘴邊,“扯著疼就別亂動了,我喂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謝忘之總覺得讓他喂怪怪的,但實在擡不起手,只能忍了,張口把那勺粥含進去。

甜粥而已,隨便抓個會生火的宮女就能做,這碗粥做得不差,米燉得顆顆爆開,本身就有些淡淡的甜味,又特地加了糖,不怎麽用嚼就能順暢地咽下去。謝忘之本來就餓,又被甜香勾起饞蟲,在李齊慎再一次遞勺子時也沒推拒,乖乖地一勺勺接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