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異香

四下無人,李齊慎本來想順勢湊過去嗅一下,最好能小小地偷個香,就是欺負謝忘之不會真打他。但她這麽說,他反倒不好這樣,還沒伸出的手直接改道,手背在鼻尖上擦了一下:“我倒不知道,女孩的香露還有這麽多花樣。這味道有點濃了。”

“大概是她抹時失手了。”不說還好,這麽一說,謝忘之也覺得身上古怪起來,整個人像是浸在鄭涵元身上的香氣裏,熏得她直想打噴嚏。但用什麽香露是個人喜好,她也不好背後說人,給鄭涵元找了個借口,“要是你聞著難受,我回去換身衣裳。”

“不用,我沒那麽嬌貴,聞著香露味道,熏不死。”

謝忘之笑笑,沒答話。

這香露的味道是真的重,先前沒發覺,等察覺,已經吸進去不少。李齊慎又吸了一口風裏的香氣,忽然覺得身上有點不對。

九月的天,又在驪山,再熱也熱不到哪兒去,這會兒還有徐徐的風,但他就是覺得熱,這點熱還不是從外邊來的,是他自己身上燒起來的,好像腹中埋了個火星,嗶嗶啵啵地燃起來,灼得他額頭上迅速出了細細的汗。

熱意來得快,感覺到後就是越燒越旺,紅潮迅速漫上臉頰,但他膚色白,紅暈自頸子浮到眼尾,還挺好看,像是塊美玉,在繪桃花的顏料裏浸了浸。李齊慎身上全是汗,動了動腿,趕緊伏在桌上,抵著自己的袖口屏住呼吸,免得再把那香氣吸進去。

然而謝忘之一無所知,見他這模樣,還以為怎麽了,慌了一瞬,關切地湊過去:“你怎麽了?”

她一靠近,看見李齊慎額上細細的汗,一驚,慌亂地要轉身:“是燒起來了?我去找太醫……”

“不用。”李齊慎丟不起這個臉,無意間中了計,這個虧也得自己咽下去。他把謝忘之叫回來,開口都帶了點喘,“我是染病了……一會兒就好。”

“……你……”謝忘之不信,但又不覺得李齊慎會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遲疑片刻,坐回原位,“真不要緊吧?”

“不要緊。一會兒就好。”

謝忘之只能點頭,看看李齊慎額上不斷滲出的細汗,從懷裏掏出帕子,撩開他黏在臉上的發絲,輕柔地替他擦汗。

美人侍疾,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享受,可惜李齊慎身上的這個疾,和眼前的美人相關。他睜眼,看見一截不寬不窄的袖口,順著往裏看,是襯在裏邊的衣衫,再就是白皙的肌膚,手腕細得讓人想握住,試試是不是不足一握;他閉眼,呼吸間全是淡淡的桃花香,絲質的帕子順滑地觸及臉頰,隔著帕子的是謝忘之的手,纖細柔軟,十指纖纖。

心裏的兇獸躍躍欲試,開始一下下地撞籠子,露出尖利的獠牙,想著要把對面渾然不覺的女孩吞下去,連皮帶骨,頭發絲兒都不會剩下。

李齊慎忍了一會兒,猛地擡手,一把抓住謝忘之的手腕。

他身量高,相對應的,那雙手也比謝忘之的大,一只手環住她的手腕綽綽有余,若是心狠點,把兩個腕子一起抓住也未嘗不可。藥效發起來,他身上是真的熱,肌膚泛著淡淡的粉,燙得謝忘之驚慌失措。

“你覺得冷嗎?”她不太懂,以為李齊慎這模樣是發熱,哪兒還顧得上自己被抓住這回事,“頭呢,疼不疼?不行……我還是得去叫太醫……”

她真心實意地為面前的郎君擔憂,以為李齊慎是只染了病的小貓,不知道這郎君若是不克制,一只手就能壓制住她。這地方還是李齊慎暫住的屋子,門外候著的是聽命於他的仆從,她既反抗不得,也無路可逃。

“……傻。”李齊慎盯了她一會兒,給了這麽個評價,忽然又松開她,整個人往自己臂上一壓,真有幾分病懨懨的可憐,“我病了,你能治嗎?”

“我?”謝忘之愣了,“我不通醫術……”

“不用通。”

“那你是……”

“我得了沒人說喜歡我,就好不了的病。”李齊慎一臉認真。

謝忘之傻了,下一瞬明白李齊慎是在逗她,想發怒,他又一副高熱不退的模樣,一雙眼睛迷迷蒙蒙,隱約能看出幾分期待。她憋了一會兒,支支吾吾:“少騙我,哪兒有這種病……”

她坐得越久,李齊慎吸進去的香氣越多,熱得他渾身骨肉都要熔脫。讓他幹什麽,他不是這種人,也不願傷著謝忘之,但既然落到這個地步,總得討個便宜。

他沉默片刻,調整策略,委委屈屈:“事到如今,你都不肯說一聲喜歡嗎?”

謝忘之一時回答不出,看看李齊慎,沒回話。

“不肯嗎?”李齊慎再接再厲,“我就這麽入不得你的眼?我難受,想聽你說句好聽話,這樣都不願意嗎?”

說完,他松開謝忘之,整張臉往自己手臂裏一埋,一副不願見人的樣子,只留給她一個黑漆漆的發頂,還有幾縷不聽話的頭發翹起來,在風裏一晃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