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流箭(第2/2頁)

她立即翻身下馬,俯身撥開半長不短的草,撿起那支朝著謝忘之射來的箭。

驚馬的說辭純粹是糊弄謝忘之,欺負她沒什麽行獵的經驗罷了,長寧用的馬也是特別挑的,不求跑得多快,但求一個穩。這馬在獵場裏養了兩三年,見慣了狩獵起來的箭羽,別說一支箭,只要不是朝著自己來的,千支萬支也不動如山。

偏偏當時事出突然,那箭是朝著謝忘之來的,長寧不能打草驚蛇,謝忘之馬術又不是特別精湛,喊出聲嚇著她反倒得不償失。她也是實在沒轍,不得已才讓自己的馬去驚謝忘之的馬,好在兩匹馬都挺給面子,一匹聽話,一匹膽小,這才順順利利回了暫且休息的地方。

獵場裏的箭都是特制的,為的是能分清是誰獵的獵物,長寧順著箭羽往前摸,摸了兩下,就感覺到了上邊的刻字,當即推斷出這箭是誰放的。

她捏緊這支箭,往箭筒裏一放,動靜大得馬都焦躁得叩了叩前蹄。

“……蠢貨。”長寧眉頭緊皺,一拽韁繩,重新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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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箭破空而去,帶起呼嘯的風聲,領頭的雄鹿來不及躲閃,光澤寒涼的箭就這麽直直地破開,穿透眼睛,釘進裏邊更柔軟的地方,渾濁的液體混著新鮮的血潑出來,打得雄鹿的前腿和腳下都濕了一小片。

雄鹿吃痛,發出長長的嗚咽,但它瞎了一只眼睛,視野受限,又處在劇痛裏,胡亂地換了幾個方向,只堪堪躲開和先前入眼的箭並來的那支箭。剩下的箭雨就躲不過去了,它沒跑幾步,從頸部到腿,一支支箭釘進去,破開的口子裏噴出淋漓的鮮血,讓風一吹,全是鹿血的腥氣。

中了這麽多箭,還能爬起來就是神鹿了,顯然這頭鹿不是,它掙紮兩下,倒在了地上,砸起煙塵和草灰,胸腹處仍在微微抽搐,身下滲出的血染紅草皮,只是撐著最後一口氣罷了。

頭鹿死了,被追逐的鹿群更加驚慌,當即分成了不少小群,三三兩兩地往不同的方向跑。

打頭逃跑的雄鹿倒了,打頭狩獵的郎君也停下來,一同行獵的人自然也不再追,只最後朝著那些鹿放了幾箭,運氣好的倒真獵著幾頭跑不快的雌鹿或是幼鹿。

戰況尚可,霍鈞率先去檢查,他本來就在軍中領職,這回算是陪同,萬一遇著什麽麻煩也好處理。他控著馬繞了一圈,回來和李琢期報告時神色寡淡:“雄鹿一,雌鹿二,幼鹿一。另有兩頭幼鹿傷著腿。”

李琢期點頭。

他表現得平靜,同行的孫遠道卻活躍得很,看著地上半死不活的鹿,搖搖頭:“可惜了,都是死鹿,放不出鹿血來。幼鹿太沒意思。”

“這雄鹿不還活著嗎?若是著急,現在下馬放血還來得及,直接對著傷口喝也行。”李齊慎認出說話的人是誰,開口嗆他,“鹿群四散,應當還沒跑遠,郎君不如去獵頭活的。”

孫遠道面上的笑一僵,他不擅騎射,帶著小娘子同騎跑跑還行,真到獵場上,馬上連支箭都放不出來。李齊慎這麽說就是當眾打他的臉,偏偏還不能還嘴,只能賠笑:“我哪兒有郡王這般的好本事,獵不到的。”

“行啦。”自從李齊慎回來,兄弟倆就沒怎麽說過話,中間還橫亙著太子妃當年惹出的事兒,李琢期對弟弟多有退避,出聲打個圓場,“去收箭吧。”

先前放了箭的郎君先後下馬,去各自的獵物那兒把箭收回來,李琢期和李齊慎當然也得去。挺巧,他們盯著的都是領頭的那頭雄鹿。

李琢期獵鹿愛射頸子,一箭斃命,也省得鹿痛苦。這回也是,他追了好一陣才找到個合適放箭的位置,本來這一箭穩了,背後不知道誰放了支箭,直接穿透了雄鹿的眼睛,雄鹿劇痛之下亂跳,反倒把他的箭避了過去。

不過反正是獵著玩,誰拔得頭籌也無所謂,李琢期在雄鹿身上找到自己後來放的箭,不慎射在了鹿頸下方,口子倒是開了,但鹿還沒死,往下的胸口猶在微弱起伏。

李琢期不由有些憐憫,輕輕一嘆:“這鹿也可憐。”

“有什麽可憐的,身在野地,逃過獵殺,也有可能死在泥潭裏。”李齊慎則毫無憐憫之心,伸手抓住自己放的支箭,猛地一拔。箭頭帶著倒鉤,這一拔,把雄鹿眼眶裏的東西全帶了出來,黏黏糊糊地往下滴。

這一下痛得雄鹿嘶鳴,反倒榨出了最後的力氣,它猛地擡頭,鹿角對準李齊慎,竭力撞過去。李齊慎絲毫不慌,一把抓住鹿角,迅速丟箭取刀,刀鋒一閃,一刀切斷了雄鹿的喉嚨。

鮮血噴濺,兩人身上全是淋漓的血,腥得李琢期一陣惡心。李齊慎收了短刀,一道細細的血線正好淌過眼下,襯得他猶如修羅。

但他擦都不擦,反而笑吟吟的,“阿兄,看來這回,是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