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終章

新年開春,大婚事宜便提了起來。禮部擇定好吉日,接著就是六尚局按部就班地籌備。

吉日定在了六月,恰是暑熱漸起的時候,如此自是順理成章地免去了今年的避暑,正合夏雲姒的心思。

而且她想,這大概也合寧沅的心思。

那些舊事於寧沅而言痛苦又讓人為難,他或許還想盡孝,但也未必還想多見如今的太上皇——每每一見,他就要想到自己的母親因父親的種種不堪而死,讓他如何自處?

所以這“盡孝”,也是當下的情形最好。

——在衣食住行上,寧沅從不虧了他。就是吃著那樣時令鮮果好吃了,都要著人往行宮送一份。但同時,又可以眼不見為凈。

加之登基之初政務繁忙,也著實是抽不開身,即便一連數月不得去行宮探望,朝臣們也能體諒。

是以大婚之後,他也沒與皇後去行宮見禮,一頭紮進了政務裏,忙得不可開交。

對此,倒是方式有些忐忑,向夏雲姒問安時輕鎖著黛眉道:“皇上剛登基,事多人忙,這臣妾也知道。只是太上皇那邊……若不去見個禮,臣妾總覺得禮數上過不去。”

夏雲姒只含著笑寬慰她:“你要知道,皇帝不是個糊塗人,輕重緩急他自有自己的權衡,你不必擔心。他亦不會讓你夾在中間難以做人,若來日太上皇怪罪,也自有他擔著。”

方氏沉默了會兒,緩緩地點點頭:“那臣妾聽太妃的。”

“嗯。”夏雲姒頷首,“你們新婚燕爾,好好過日子便是了,不要為這些閑事添了不快。”

“不會。”方氏脫口而出,與夏雲姒目光一觸,又紅著臉低下頭去,“皇上待臣妾好著呢。”她低著頭小聲道。

夏雲姒嗤笑出聲,方氏頓時雙頰更紅,頭都不敢擡一下。

夏雲姒忙擺擺手:“那不多留你了。聽聞你近來常在紫宸殿伴駕,快去吧,別讓皇帝多等。”

方氏自然聽得出她話裏的打趣,又面子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得窘迫地起身一福,匆匆地告退出去。

待得她走遠了些,小祿子打了簾進來:“太妃。”

“嗯?”夏雲姒擡眸,小祿子奉上一封信:“行宮又來信了。”

夏雲姒接過來,冷!冷笑一聲,也不拆開看,照例鎖進盒子裏,口吻閑閑地問他:“鶯時她們的婚事都妥了?”

“都妥了。”小祿子嘿地笑了聲,“就是都趕在同一個月裏出嫁,下奴一個月裏隨了八次份子,可是將家底都隨出去了!”

夏雲姒撲哧一聲:“從壽安宮的賬上補給你。”

小祿子卻又擺手:“那可不敢。下奴隨的份子那是下奴的心意,若是平白讓太妃掏了錢,哪天她們幾個回宮覲見不得一起揍下奴一頓?那幾個姑奶奶,下奴哪兒打得過啊!”

這話說得滿屋子的宮女都禁不住地笑。在這樣的事上,夏雲姒也不拘她們。鶯時她們嫁出去了,新換進來的宮女都是十四五歲的年輕姑娘,身邊多了笑聲,日子過得比從前松快多了。

如此,一眨眼就又是小半年。

臨近臘月時椒房宮先傳了喜訊,說皇後有喜。不過幾日,行宮卻又有了壞消息,說太上皇快不行了。

人至臨終,一幹子女總歸是要去看看的,夏雲姒與一眾太妃自也同去。

她沒什麽可怕,因為行宮早在一個多月前就傳了話來,說太上皇再度發病後已說不出話。

到底是中風,氣血不順之下三番五次地發作,最後總會這樣的。

和她所料的也沒什麽差別。

眾人趕到的那日,行宮之中一派哀傷。皇帝與皇貴太妃坐在病榻邊,其余太妃與親王和長公主們長跪榻前,啜泣聲滿殿都是。

太上皇尚有口氣在,目光怔忪地望著眾人,卻說不出一個字。

過不多時,有宮人進來奉湯,行至床前,向皇帝福了福:“皇上,該到太上皇用湯進補的時候了。”

皇帝頷一頷首,將床邊的地方讓開。夏雲姒亦起身退至一旁,冷冷地睇著那湯。

哦,今日瞧著是山參湯,大補。

諸如這般的湯,是她親口叮囑的宮人,讓他每日都要服用,每日都是大補。

太醫院對此有過異議,院首親自去宮中見過她,道這樣的進補太上皇怕是吃不消,她只淡淡道:“怎的,本宮與太上皇相伴多年,大人怕本宮害太上皇?”

能坐到院首這個位子,自是人精,一聽便懂了。

他也絕不會去問皇帝的意思,因為她已是皇貴太妃,如何看來都無取太上皇!性命的必要。如此行事,誰知是不是皇帝授意?

所以在這每日一道的滋補湯下,不過一年光陰,他的身子便迅速抽空了下去,眼下已只剩了一副枯骨,再無昔日的風姿。

虛不受補,總是這樣的。

姐姐走的時候,也差不多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