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收買

孩子她留不住,那就換點她一直想要的來。

不過要辦成這事,便不得不好好收買一番鄭太醫了。

此事與水銀之事大有不同。水銀一事雖是鄭太醫早早就驗出了她中毒,然當時他們皆還不知毒下在了何處。

後來她知曉了毒在哪裏也不曾告訴鄭太醫,他更無從探知皇帝中毒亦是她有意所為。

她告訴皇帝“太醫曾驗出她中毒”的話,皇帝便是拿去詢問鄭太醫,也是對得上的。

那一整件事裏,鄭太醫都不曾“欺君”。

可這回的事,她要用這孩子做出算計,便或要一直假裝不知自己身懷有孕直至最後、或要道出有孕卻假稱胎像穩固。

這兩點,都需鄭太醫出言配合才可信。

換言之,這次她需要鄭太醫“欺君”。

再者,人在宮裏也的確需要個太醫是自己人。許多陰謀陽謀都要憑著太醫驗出,若不拉攏一位太醫,便只能去賭著所謂的“醫者父母心”過活,可宮中的誘惑這般多,“父母心”還能剩幾分可說不準。

她便在閑來無事時先將此事做了安排,鶯時笑道:“收買太醫倒是必要的,只是……鄭太醫怕是年紀太大了些,再過兩年也到了告老還鄉的年紀。”

夏雲姒只說:“年紀大也有年紀大的好處呢。”

拋開行醫年頭長醫術便大多會更可靠些不提,年紀大的人,許多時候都更好收買。

上次她為封住朝露軒上下的嘴,托家中“恩威並施”,瞧著是恩多於威,實則要緊的一直是那個“威”字。

家中迅速地摸清了各個宮人家裏的難處,不論多大的事皆出面料理妥當。這恩背後透出的是夏家的本事,讓人畏懼三分。

可那些事擺平不難,家中摸清卻還是頗費了些工夫。畢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哪本經都不一樣,本本皆要從頭閱起。

但像鄭太醫這樣的年老者就不一樣了。

活了一輩子,見得多了、歷得多了,一把年紀還能存著的私欲算來不過就那麽幾種,收買起來能少費不少工夫。

果然,夏雲姒遞了信出去,不過一日,家裏就有信遞了回來,將這位老邁太醫的底細摸了個清清楚楚。

夏雲姒便在翌日一早召見了他,邊由他搭著脈,邊曼聲道:“鄭太醫。”

“臣在。”

她語氣輕飄:“我若來日需您與我一道告訴皇上,我從不知自己有孕;亦或想稟明我有身孕了,卻需您說我胎像穩固,您敢不敢?”

鄭太醫一栗,倉惶下拜:“娘子,臣不敢!此等欺君之罪,臣……”

“聽聞太醫有個孫兒,讀書頗是刻苦,立志出仕。”夏雲姒端起茶盞來淡淡抿茶,目不轉睛地仍睇著他,便見盞蓋與盞身碰出微微一響,他便又是分明的一哆嗦。

她只做不見,續言又道:“……然醫者身份卑微,縱使您做了一輩子太醫,京中名師也看不上您;投入位籍籍無名的老師門下,您又覺得頗不甘心——也是,這老師好不好,或就直接影響他今後做官能做到哪一步了呢。您是做爺爺的,自然想將他托付一位名師。”

她說著擱下茶盞,盞底觸在榻桌上的那一刹亦有輕響,卻未見他再打哆嗦。

他已聽出她還有下文了,不再那般緊張,雖懸著心、摒著息,但也得以定住心神靜等。

這便好,若他膽子太小,她還要覺得虧呢。

夏雲姒笑了一笑:“也是巧了,前兩日我父親難得得閑,去鬧事閑逛,恰在一間書屋中碰上了您的孫兒。二人雖互不知身份,卻也相談甚歡。事後父親著人探了一探,得知我與他祖父竟也算‘舊’相識,便問到了我這裏。”

語中微頓、下頜輕擡,她眉目間染上了幾許高門顯貴的傲然,居高臨下地睇著鄭太醫:“我父親雖不敵孔子三千門生,教過的學生也有不少。如今身在六部、五寺的大有人在,投身翰林的更比比皆是。他的門外從不缺遠道而來的學子長跪以求拜師,自己看上哪個學生想收的時候,倒是不多。”

房中靜謐宛如深山幽洞,夏雲姒清晰地聽出鄭太醫的呼吸聲變得極緩,像有什麽東西卡在了胸中,令他呼吸不暢。

她笑意愈濃,輕然一哂:“一時只顧著說這些閑話,倒忘了正事了。太醫接著搭脈吧,不論情形如何,都與我知會一聲。”

鄭太醫微怔,旋即有所會意,一語不發地起身,繼續為她搭起了脈。

她羽睫輕垂,余光自還打量著他,見他喉中噎了一噎:“娘子……有些大罪一旦為外人知曉。”

“明人不說暗話。”眼眸擡起,她清淩淩地注視著他,“有些大罪一旦為外人知曉,我自身難保,自更無法保全太醫。但我父親從不是因為我才被旁人稱一聲‘國丈’,這般的大罪牽連不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