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銀炭

夏雲姒一言不發地看看盆中的血色,緩緩舒氣:“我近來一直不太舒服,初時只道是因為月事,但月事過後也未見好,現在愈發覺得不對了。”

“怎會如此?”鶯時比她更慌一些,緊蹙著眉頭,細細思量,“每一樣吃食奴婢都是細心驗過的,就連果脯蜜餞也不曾掉以輕心過。熏香亦是按娘子的吩咐一一查驗的,查驗時奴婢與小祿子都在旁邊,那醫女驗得頗細,每一種都用清水溶開細觀究竟,應是……應是也不會有問題才是。”

夏雲姒沉了一沉:“細想下來,我這些日子的症狀是一日比一日更重的,理當不是吃食的問題。否則菜肴也好、蜜餞也罷,不論下在哪一道裏,我那日不吃便加重不了了。”

鶯時不語,也在認真思索著,想為她想出個所以然來。

夏雲姒一喟:“倒也未必就是遭了什麽毒手,只是宮中事多,容易教人這樣想罷了。咱們還是先莫要先入為主,明兒個傳那太醫來再把把脈,我有法子問他。”

當下的迷霧實在太多,她們想當然地覺得是遭了毒手,或許反倒誤入歧途。

宮中行事需步步謹慎,太醫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也是有的,許多拿不準的病便不敢妄言。若她們在一切尚未查明之時便貿然拿定那太醫心思不正,結果卻當真只是得了疑難雜症而非遭人暗害,或許反倒貽誤病情。

鶯時心驚膽戰地應下,翌日一早就請了太醫來搭脈。

夏雲姒屏退旁人,只留自己與這位自入宮起便照料她身子的鄭太醫在屋中,邊由著鄭太醫給她搭脈邊溫言道:“鄭太醫如今也有六十了吧。”

鄭太醫乍然聽言不由一愣,旋即笑道:“是,老臣六十有三了。”

“若是孩子生得早,如今大概已四世同堂。”夏雲姒說著恬淡垂眸,見他的手離開了她的胳膊,便問,“可有異樣麽?”

鄭太醫凝神:“娘子近來身子著實弱些,微臣為娘子開幾副補身的藥。”

夏雲姒目不轉睛:“只是身子弱?未見有何病症?”

鄭太醫的呼吸微微一滯:“娘子為何這樣問?可是有甚不適之處?”

“旁的不適都已同太醫說過了。”夏雲姒說著話又湧起困倦來,便以手支頤,輕輕地按起了太陽穴,“平時乏力、心悸,有時也覺反胃、周身酸痛……太醫先前說這是體虛,我也覺得像是。但——”

她語聲一頓,鄭太醫明顯地緊張了兩分。

好在這緊張瞧著只是單純的緊張,並不見心虛。

夏雲姒便緩緩地繼續說了下去:“昨兒個晚上漱口時,我吐出了些血來。”

鄭太醫悚然大驚:“吐血?!”

夏雲姒點點頭,復又將手腕平放到榻桌上:“太醫不妨再搭一搭,看看究竟為何。”

鄭太醫聽得心驚肉跳,趕忙上前兩步,重新搭脈。

她近來的脈象其實確有不妥,只是醫者“望聞問切”,並不能單從脈象判斷病症。他聽聞她先前正月事來潮,又結合“乏力”“心悸”等狀,這才覺得是體虛所致。

但若吐了血,那便絕不僅是體虛了。

鄭太醫鎖著眉頭,兩指按在她脈上良久都沒有開口。夏雲姒心裏不由自主的不安,又因敵我難辨不願顯出弱勢,強定著心神靜等。

頗是又等了一會兒,鄭太醫終於遲疑著出言:“娘子可否張開口,讓臣看看。”

夏雲姒不明就裏,依言張開。鄭太醫湊到近前,仔仔細細地看了一會兒,神色愈發沉然。

“怎麽了?”她終是問了句。

鄭太醫揖道:“娘子漱口時吐血倒非五臟六腑之病,只是口腔病症流出了些血來,平日不太覺得,漱口時往外一吐便明顯了。”

夏雲姒點點頭。

她近來確是時常覺得口中隱隱作痛,但因為遍身也都長痛,反倒不曾注意這點子不適了。

“這症狀……”鄭太醫復又沉了沉,目光下意識地向周遭看,確定了四下無人,卻還是壓低了聲,“像是中毒所致。”

不知怎的,這答案倒反令夏雲姒安心了。

她平淡追問:“什麽毒?”

“這臣暫且不知。”鄭太醫眉心緊鎖,“但五臟既尚無大礙,理當不是從吃食中而來,否則毒物先過五臟,總該有所反應。”

說著頓了一頓,又道:“微臣可先為娘子開些尋常的解毒藥方,只是尚未查清是何毒,未必能有多少功效。”

“有勞太醫了。”夏雲姒頷首,“還勞太醫暫且保密。”

鄭太醫即刻心領神會:“臣心中有數。”

鄭太醫離開,鶯時馬上進了屋來,忐忑不安地問她:“如何?”

夏雲姒輕聲:“中毒。”

鶯時木然,待回過神,轉身便要走:“奴婢去回皇上!”

“站住。”夏雲姒將她喝住,鶯時急道:“皇上現在正疼娘子,會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