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紛擾

大約是因她從前就鬧出過是非,皇帝聽言也沒太多反應,只問:“怎麽回事?”

采苓淚盈於睫,抽噎兩聲,疲憊叩首:“奴婢自遷到順妃娘娘身邊,總是胎像不穩,太醫只說是積郁成疾,奴婢自己也覺得約是如此……近來奴婢的不適之感愈發頻繁,奴婢又以為是暑熱所致。後來……後來是娘娘身邊的山茶提醒奴婢,道宮中是非多,皇嗣更易成為旁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奴婢才添了個心眼兒……”

順妃蹙起眉頭:“那你發覺了什麽異樣?怎的不曾聽你同本宮提起。”

采苓已哭成了個淚人兒,緩緩擡頭,望向順妃:“奴婢發覺了什麽異樣,娘娘半分不知麽?”

順妃神色微凜。

皇帝有意無意地看了她一眼,她只作未覺,心平氣和地看著采苓:“本宮縱使日日守著你,也總難免有顧不到的地方。你既覺得有人要害你便該與本宮說清,何苦忍到現在傷了身子!”

采苓神情發冷,低頭跪在那兒一語不發地靜聽。皇帝仍只是淡看著她:“究竟怎麽回事,你照實說來。”

采苓猶是一副感傷之色,卻也不敢再多拖延,又叩了個頭:“奴婢想著吃食最易被人動手腳,就私下找醫女來驗了一驗。醫女查出奴婢的各道菜肴中皆被添了藥,皇上可召她來問話。”

有孕宮嬪都有幾名專門的醫女時時留在屋裏照顧,當下也還守在屋裏。皇帝便看過去,其中一人當即下拜:“是奴婢驗的。苓采女的飯菜之中多添了些破血之物,劑量掌握精細,不致損傷龍胎,生產之時卻易難產,產後易危險頗多。”

順妃厲然:“這樣的事,怎的不稟給本宮!”

那醫女叩首:“奴婢原想去回娘娘,但苓采女說自己會稟。後來奴婢問過一次,采女又道已經稟奏過了,奴婢便未再行過問。”

順妃復又看向采苓,口吻沉肅:“你怎麽說?”

采苓只惶恐無比地望著皇帝:“奴婢的衣食住行一應都是順妃娘娘照應,出了這樣的事,敵我難辨,奴婢哪裏敢同娘娘提起?醫女又說不會損傷皇嗣,奴婢便覺自己這條命不值錢,能保孩子穩妥也算值了……未成想蒼天有眼,讓奴婢活了下來、有讓奴婢得見聖顏,奴婢這才敢將事情道出,求皇上查個明白!”

這一切雖接在一方並不寬敞的屋中發生,然采苓聲音雖弱卻堅定,周遭又再無聲響,屋外的一眾嬪妃也都聽見了。

眾人一時間神色各異,大多再禁不住地打量屋內順妃的神情。

夏雲姒則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儀貴姬,若她先前的直覺無錯,此事看來便是儀貴姬幫昭妃設的局了,意在謀奪孩子,又或謀奪宮權。

屋內,順妃不急不躁:“出了這樣的事,你不信本宮也在情理之中。只是——”順妃朝皇帝斂裙下拜,“臣妾絕未害過苓采女,亦知吃食最易出錯,叫人格外注意著,有人想從中動手腳也難。這些東西遠了難查,但近三日子的接還按規矩留了些許,皇上這便可著人查來,若真有差池……”

順妃仰起臉,神情之堅定透著剛正不阿:“臣妾愧對皇上信任,願從此入佛堂修行,為苓采女母子祈福。”

她到底是宮中年頭最久的嬪妃,比佳惠皇後伴駕的時日都長,將話說得這樣絕,皇帝到底露了些動容之色,伸手攙她:“起來。查明原委便是,不要說這樣的話。”

采苓那張臉登時更慘白了,怔怔地望著皇帝,似沒料到皇帝的第一句溫和寬慰竟然是對順妃說的。

下一瞬,她變得歇斯底裏起來:“娘娘何故在這裏裝腔作勢!那些菜肴皆盡經過娘娘的手,是先留存了才下的藥也未可知!”說著左右一顧,目光在妝台上一定,忽而撲過去,抓了把簪子起來。

眾人都是一愕,禦前宮人下意識地要上前護駕,卻見她將那柄簪子的鋒利簪尖兒頂在了自己臉上:“那些菜……奴婢自己也悄悄留存了些,就收在矮櫃之中,皇上盡可找人來驗。奴婢若有半句虛言,願自毀容貌,向順妃娘娘謝罪!”

這句話令眾人一震!

宮中女子哪有不愛惜容顏的?若說在此句之前,眾人皆因順妃德高望重而多信她幾分,在此句之後,則難免有所動搖了。

屋中一時沉寂,每個人都在等著皇帝發話,而皇帝沉吟著,似有些拿不定主意。

夏雲姒一邊靜靜看著儀貴姬,一邊腦中鬥轉星移地思量如何能幫順妃說兩句話。然尚不及開口,卻見儀貴姬先一步上了前。

她在屋門外一福,清朗而道:“皇上可否聽臣妾一言?”

皇帝沒回頭:“說吧。”

儀貴姬清泠泠道:“臣妾覺得苓采女收著的菜可以一驗,只是即便驗出了問題,也不能直接怪到順妃娘娘頭上。闔宮都知道,苓采女先前就曾自己服藥動了胎氣,意欲栽贓窈姬與玉采女,末了還險些連昭妃娘娘一同攀咬。眼下焉知不是故技重施,恩將仇報陷害順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