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鉤吻

萬安宮是一處不小的宮室,亭台樓閣聳立在夜幕之中,蔚為壯觀。

夏雲姒很是走了一會兒才到淑靜公主所住的賢雅居,身上原被鬥篷攏著的熱意被一點點抽散,邁入賢雅居的院門時她已臉紅鼻子紅,止不住地打寒噤。

邁進臥房,她首先看到的卻是周妙的背影。

周妙今夜侍寢,想是聽說萬安宮出事便隨著皇帝一並來了。位高權重的昭妃也在,她就主動去上了熱茶,正往外退時察覺背後有人,回過頭一看,面色一喜:“夏姐姐。”

兩人相視一福,原正靜等太醫進來回話的皇帝與昭妃便也看向夏雲姒。昭妃眉間微不可尋地跳了一下,旋又蘊起淺笑:“夏才人怎的來了?”

夏雲姒邊福身邊道:“聽說萬安宮出了事,臣妾不放心便過來看看。”

賀玄時睇著她,眉宇輕皺:“穿得這樣少?”

“出來得急。”她說著擡頭,深吸了口房中的溫暖,眼中氤氳出些許溫柔的霧氣,“臣妾擔心寧沅。”

佳惠皇後留下的皇長子寧沅,是宮裏唯一的嫡出孩子。過去的兩年裏,無人不想把他帶到自己身邊撫養,卻又生怕自己沾染上野心太盛的嫌隙,每個人對寧沅的關心都守著禮數。

譬如逢年過節,各宮都往萬安宮送東西,每樣都是一式三份,充其量給皇長子的略厚兩分;再譬如嬪妃們交談之間提及對皇長子的關愛,總也要提一提另外兩個孩子,不敢太過厚此薄彼。

像她這樣開口就只提皇長子的,從未有過。周遭的宮人頓時都屏住呼吸,連昭妃的神色也是一滯。

每個人都在察言觀色、都在靜等九五之尊的反應,卻久久等不到任何不滿之色。

賀玄時輕聲一喟:“起來吧,寧沅沒事,你放心。”

夏雲姒抿一抿唇,立起身,全作看不到昭妃的神色僵硬,頷首籲氣:“萬幸沒事,不然臣妾無顏面對姐姐。”

“你若出什麽事,朕也無顏面對你姐姐。”賀玄時輕哂,將手爐遞給她,“天冷了,再如何著急也該多穿件衣服。”

夏雲姒含笑接過,余光不露痕跡地睃著昭妃。

在他們這樣和睦的相處裏,昭妃就像一個局外人,做不了什麽,也插不上話。

這樣的情景,昭妃自然難過。

夏雲姒卻覺得快意。因為她聽說這樣的難過姐姐嘗過——貴妃讓她嘗過,昭妃也讓她嘗過。

手爐攏在袖中,不過多時身上就溫暖起來。太醫院院首在為淑靜公主診治後進來回話,神情恭肅地行大禮稟說:“臣與幾位太醫一並診過,公主乃是鉤吻中毒。所幸中毒不深,並無大礙。”

“鉤吻?!”昭妃神色立變,拍案而起又跌坐回去。

夏雲姒立在皇帝身邊斜睨著她,原想開口,又咽了回去。

且讓昭妃先說。

便聞昭妃呼吸裏都帶著驚異:“鉤吻可是劇毒之物,萬安宮裏如何會有?又如何會讓公主吃了?”說罷不等太醫回話,花容失色的臉兒轉向皇帝,“事關公主安危,皇上可要徹查才好,身邊的宮人都需一一審過。”

皇帝未置可否,只問面前的太醫:“何處的鉤吻,查出來了麽?”

夏雲姒也睇著太醫。

宮中未免出現這樣的事端,一應入口之物都要留存少許放上三天才會丟棄,要查該是好查得很。

太醫磕了個頭:“查出了。臣等先一一查過公主的日常飲食,皆無異樣,倒是皇長子殿下今晚宵夜的桂花藕粉中顯有鉤吻。”

話剛說完,立在旁邊的公主乳母撲通跪地。她原擔心自己逃不開幹系,現下聽聞是皇長子那邊出的事,既覺心驚,又覺逃過一劫。

乳母重重叩首:“是、是了……皇長子殿下不愛吃藕粉,公主卻喜歡。皇長子殿下用宵夜時便跑來喂了公主兩口……”

賀玄時額上青筋一跳,又問太醫:“那鉤吻下了多少?”

太醫沉穩回稟:“公主剛滿周歲不久,再多吃兩口便有性命之虞;皇長子也不過六歲孩童,若吃下半碗,也必定命喪黃泉。”

一句話將事情定了音——這毒,是沖著皇長子賀寧沅的命去的。

“去查!”昭妃再度拍案,護甲扣在案面上,劃出明顯的白痕。

賀玄時尚算冷靜,睃了眼樊應德:“你親自去。”

樊應德輕應了聲“諾”,躬身向外退去。夏雲姒心下盤算著,這樣的大事大抵不會一兩日內能出結果,一時便也不好摸清對方下一步到底要往哪兒走了。

果然,不過一刻工夫,樊應德便回來了,只是帶回的暫且只有明面上的線索:“下奴去太醫院查了档,近日去太醫院取過鉤吻的,只有……”他下意識地頓聲,掃了眼旁邊的周妙,“只有慶玉宮的周才人。”

夏雲姒鎖眉,目光所及之處,周妙臉色一白。